顧見臨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沒什麽,那是燭龍尊者創造的刀?”
他環顧四周,群魔亂舞的古怪玩意裏四處尋找。
“不用看了,不在這裏。”
姬纣擡手憑空一抹,掌心泛起繁複古奧的紋路。
隻見面前的空間扭曲起來,浮現出了三個巨大的空洞。
第一個巨大的空洞内燃燒着熾熱的火焰,隐約可見一柄猙獰可怖的血色魔劍懸浮在半空中,恐怖的高溫蒸騰着空氣,熱浪滾滾而來。
第二個空洞裏金碧輝煌,隻見一尊沉重古拙的金色王座屹立在黑暗裏,它是如此的巨大巍峨,遍布赤金色的紋路,隐約燃燒着光焰。
至于最後一個空洞裏則閃爍着妖異的血光,隻見一柄血色的唐刀懸浮照亮黑暗,滾滾的血腥氣如熔岩般噴湧出來,刀身所在之處,如臨地獄。
顧見臨看到這神奇的一幕,有點出神。
不愧是成長型的神話武裝,看起來确實不一般。
雷瓦汀自然不用多說,狂暴又熾烈,可惜他不用劍。
禦天神座直接讓他基因裏的本能都動了,可惜這玩意體積太大,太沉重。
想要搬起來砸人,有點難度。
最後那柄唐刀看起來很不錯,他第二途徑是斬鬼,而且還擁有燭龍之力,應該可以駕馭。
而且這股血腥氣,的确讓他想起了老妖怪。
“這把刀名爲九陰。”
姬纣眼神裏閃過一絲遺憾,介紹道:“這是被燭龍尊者抛棄的武器,看起來雖然是一把刀,但實際上它是領域類的效果,能夠生成森羅鬼域。具體的細節我也記不清了,因爲太久沒有人使用過了。”
這把刀還能生成界域,看起來有點意思。
顧見臨問道:“這把刀有什麽故事麽?”
“呵。”
姬纣說道:“自遠古時期以來,燭龍尊者一直都是人類世界的大敵,祂每次從沉睡中醒來,都會僞裝成人類,在人類的世界恢複力量,感悟文明的發展進程。公元640年,燭龍尊者将某件神話武裝的靈性轉移到了一柄唐刀上。”
“九陰由此而誕生,斬殺了兩位白澤始祖的始祖之血,從而得名。”
她說道:“但最終,這柄刀毀于白澤尊者的手中。”
顧見臨狐疑地望向這柄刀:“毀了?”
“成長性的神話武裝有自我修複的功能,他們是有生命的。”
姬纣說道:“但燭龍尊者何其高傲,被人毀掉一次的東西,就再也不屑使用了。這柄刀被她埋葬在不周山的幽冥河裏,直到五百年前現世。”
顧見臨心想真是一把可憐的刀,攤上這麽一個垃圾主人。
不過這倒是符合老妖怪的人設。
當初在麒麟仙宮的維度隧道裏初次邂逅,這女人就會說現代漢語。
一口普通話相當标準。
甚至聽不出哪個地方的口音。
甚至她還會哼歌。
啧,真是可怕。
一個能夠活在人類世界裏的古之至尊,太陰險了。
“雖然是被遺棄之物,但九陰也繼承了燭龍尊者的高傲,桀骜不馴。多年來,始終沒有一個人,能發揮出它的真正實力,反倒是被它坑的很慘。它的曆代主人,也基本都過世了,沒人會挑選它。”
姬纣平靜說道:“更何況,它成長的條件很苛刻,進階也很難,我不建議你選擇這件神話武裝,畢竟你也不是斬鬼途徑。”
顧見臨盯着那柄冒着血腥氣的唐刀,認真說道:“好的前輩,就它了。”
姬纣一愣。
“你确定?”
“确定。”
“我可提醒伱,成長型的神話武裝,收容條件随時都會變化,而且坑起人來不償命,五百年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駕馭它。”
“我知道,但我就喜歡挑戰這種硬茬。”
姬纣沉默了。
“忘了提醒你。”
她平靜說道:“這是總會長的私人收藏,被封印在獨立的小空間裏,價格是十五萬功勳,對外出售的時候還需要嚴格的審查和考核。一般情況下,如果得不到總會長的認可,是沒有人能得到這三件神話武裝的。”
顧見臨腦子裏冒出一個問号。
鹦鹉怪叫道:“那你說個勾……說勾不說八,文明你我他!”
“這規矩,你倒是不用管了。”
姬纣瞥了少年一眼,淡淡說道:“你追查隐修會有功,沒必要再經曆那些無趣的考核和檢測,我可以做主讓你把它給帶走。”
“您确定?”
顧見臨覺得這樣不太好:“如果您被問責……”
姬纣端着茶杯,冷笑一聲:“我跟她認識四百多年了,有什麽好怕的?那女人既然讓我來這裏,那就是一切由我做主。更何況,你的功績,沒人可以否認。今天就算是總會長本人在這裏,也不能說什麽。”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我明白了,謝謝。”
轟!
姬纣擡起手,用力一抓。
隻見三個漆黑的空洞轉瞬間消失。
封印着九陰的空洞急劇坍縮,最後變成了一個赤金色的刀匣。
這柄名爲九陰的刀就被封印在刀匣裏,沒有半點聲音傳出來。
“拿去。”
姬纣把刀匣遞出去。
顧見臨沒想到這麽簡單的就搞定了,茫然地伸手接過。
刀匣冰冷厚重,泛着一股子冷意。
“成長性神話武裝,最初确實沒什麽特殊之處,但是伴随着你的位階提升,以及武器本身的成長,會展現出驚人的神異。到時候可以随時轉化成矩陣依附在身上,不用像現在這樣麻煩。”姬纣看了這柄唐刀一眼,淡淡說道。
顧見臨倒是有楔的空間,倒是不覺得麻煩。
“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如果你無法馴服這件神話武裝,那麽就不會獲得任何戰力的加成,甚至反而會被反噬,深受其害。”
姬纣頗有深意地提醒道:“你不是要去探索永生之海麽?”
顧見臨一愣:“嗯?”
“以太協會根據你提供的情報,進行了戰略分析和預先模拟。麒麟仙宮第一層,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永生之海,比歸葬之森還要危險十倍。”
姬纣哼了一聲,淡漠說道:“永生之海涉及到麒麟與燭龍兩位尊者,又有徐福這個長生者的介入,說不定還有别的什麽怪東西。即便以太協會再怎麽準備,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這一次,多半是要死人的。”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升華者們本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追逐着令人着迷的力量。
要說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
顧見臨撫摸着刀匣,認真說道:“多謝提醒。”
姬纣忽然眯起眼睛,問道:“這麽危險,爲什麽還要去?像你這種天才,最應該做的就是養精蓄銳,有風險的事情最好少沾。等實力強大了,什麽都好說。”
顧見臨沉思了片刻,回答道:“我沒有太多時間。我是被詛咒的血脈,将來或許還要面對一位全盛期的始祖。而且隐修會招惹了我,我不能視而不見,我也不會看着我身邊的人一個個出事,這也是老師選擇我的原因。”
他說道:“更何況,風險往往伴随着機會。”
姬纣平靜地看着他:“那你自己呢?”
顧見臨搖了搖頭:“不重要。”
半響,姬纣輕輕歎了口氣:“也罷,對你這樣的人而言,給你套上枷鎖反倒是比死還要痛苦。但我提醒你,今時不同往日。這個世界上确實有不少進化者,但他們幾乎都站在了世界的頂點,因此也無需忌憚什麽。”
“至于像你這麽弱的。”
她說道:“除了你之外,就隻有雷霆了。”
顧見臨隐約猜到了進化者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麽。
無需忌憚污染。
以人類之軀掌握古神之力。
無盡的誘惑。
“所有想掌握進化之路的人,都會找上你們。”
姬纣淡淡說道:“雷霆倒還好說,她覺醒的比你早很多,雖然自己耽誤了很多時間,但厚積薄發。短時間内快速晉升,不成什麽問題。”
後半句話她沒說。
顧見臨卻知道她的意思。
他自己的情況是真的底蘊淺薄,想要快速進階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前輩,唐绫沒事吧?”
姬纣瞥了他一眼:“人家姑娘陪着你出生入死瞎胡鬧,你這才想起她?”
顧見臨有點不好意思,他之前是真沒想到這一茬。
那個女人出身劍冢,本身因爲家世問題就容易被人歧視。
如今進化者的身份暴露,說不定就要被師長責罰。
“你倒是不用擔心她,她正是因爲意外掌握了進化之路,才被看重的。”
姬纣說道:“總會長也是在她身上發現,天人之境和進化之路,并不沖突。”
顧見臨心中一動:“總會長真的很看重她?”
姬纣嗯了一聲:“天縱之才,假以時日必然會超越總會長。”
顧見臨這才知道那個姑娘有多麽的了不起。
他是靠開挂。
那姑娘作爲人類能做到這一步,真的不簡單。
“隻可惜,雷霆到現在還做不到無情,而且發自内心的讨厭超凡世界。”
姬纣輕聲歎息:“她到現在還在爲了那些無聊的事情浪費時間。”
顧見臨不解:“什麽意思?”
“你以爲她爲什麽會出現在峰城轄區?你以爲她爲什麽會參與海底地宮的任務?又或是跟你組隊一起進入歸葬之森?不還是爲了她的曾祖父。”
姬纣眺望着尖塔之外,感慨說道:“總會長一直把雷霆當成接班人,但她卻并不領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果雷霆真的成爲了下一任的總會長,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去做這些事了,也永遠無法替她曾祖父翻案。”
顧見臨不理解,如果真的成爲了總會長,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姬纣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在想什麽,冷哼一聲:“你以爲總會長是個什麽?當真是皇帝麽?哪怕是皇帝,也沒有辦法肆意妄爲。有些規矩,是不能壞的。有些底線,是必須守住的。總會長,并不是一個位置,而是責任與義務。”
顧見臨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
這位前輩似乎隻用了一句話,就把身在高處的無奈和悲辛都說給他聽了。
“你看。”
姬纣眺望遠方,擡了擡下巴。
顧見臨放眼望去,隻見漫天的黃沙裏屹立着一個青銅柱。
那是一個巨大的祭祀場,四面八方都是跪拜的巨型石像。
“自古以來,人類都會把背叛者的名字刻在青銅柱上,用血和火來讓後人銘記仇恨,唯有背叛不可原諒,這是千古大罪。因爲他們敗壞的是人類的底線,玷污的是千萬年來先賢們的信仰,還有用無數前人用生命鑄就的榮耀。”
姬纣頓了頓:“唐子敬和孟河伯的名字就刻在上面,要受萬世唾罵。”
顧見臨眺望着那座巨大的青銅柱,陷入了沉默。
難怪那姑娘跟劍冢同門的關系不好。
跟任何人都不親近。
“我父親不會也在這上面吧?”
他忽然意識到了這點。
“那倒是沒有,因爲你父親又不是神侍。”
姬纣嘲弄說道:“從某種意義上,雷霆倒是跟你挺像的,經常遭人白眼,受人排擠。現在倒好,你倆都是進化者,這帽子是真摘不掉了。”
顧見臨自己倒是不介意什麽。
但如果事關雷霆,他要說幾句了。
“前輩,雖然我還不能給您看證據,但我可以很笃定的說,唐绫的曾祖父先是被隐修會控制,然後才被迫投靠了古神族。凡事都有個因果關系,況且這個人多年來也就出現了那麽幾次,也沒對人類造成多大的危害。”
顧見臨認真說道:“反而是人類自己的問題,把他逼到了古神族那邊。”
姬纣沒說話。
“因此,唐子敬的名字,不該出現在那個青銅柱上。”
顧見臨停頓了一下:“無論是總會長還是白銀之王,她們用這個來裹挾雷霆,屬實是小人的行爲。這對雷霆不公平,對她的曾祖父,也不公平。”
鹦鹉叫嚣道:“小人行爲!”
有那麽一瞬間,英魂殿裏陷入了死寂。
顧見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姬纣卻并沒有責怪的意思,仿佛在思考着什麽。
“強人所難,真的錯了麽?”
她輕聲說。
顧見臨發現她忽然望向自己,眼神深得讓人看不懂。
良久的沉默,姬纣默默凝視着他,手指敲擊着茶杯,發出頗有節律的聲響。
哒,哒,哒。
她的呼吸也變奏了,眼眸裏泛起淡淡的金色。
尖塔隐約的顫動起來,那些群魔亂舞的神話武裝紛紛沉寂下去。
仿佛有巨大的威壓憑空出現,轉瞬間又消弭無蹤。
顧見臨卻并沒有感覺到了威脅。
隻是盯着這位前輩的手,看着她敲擊茶杯的節奏。
聆聽着呼吸的頻率。
仿佛着迷了。
“我知道了。”
忽然間,姬纣一句話把他驚醒。
一切的異常都消失了。
神話武裝們繼續群魔亂舞。
顧見臨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瞳已經恢複正常,那些頻率和呼吸都消失了。
“你說的這些也不無道理。”
姬纣淡漠說道。
顧見臨對這個女人的感官越來越好了,是個明事理的人。
“那就努力去做吧,争取改變那些迂腐的老東西。”
姬纣淡淡說道:“總部已經下達了探索永生之海的任務,你可以随時報名參與,最好帶着你的守護者一起。我得提醒你,這次不隻有以太協會一家探索永生之海,别的勢力都在虎視眈眈,記得活着回來。”
“記住,是我做主,才讓你拿走了這件神話武裝。”
她看了少年一眼:“以後你閑來無事,可以多來看看我。我雖然不如那些人類世界的最強支柱強大,但我比他們都靠譜。”
顧見臨從這個女人的話語裏聽出了親近的意思。
“我知道了,謝謝前輩。”
他俯身行禮。
姬纣滿意地嗯了一聲:“去吧。”
顧見臨轉身走下石階,在巨石轟鳴的聲音裏消失無蹤。
巨大的英魂殿内響起了似是落寞的歎息聲。
姬纣擡手在臉上一抹,再次恢複了冷豔肅殺的模樣,身爲以太協會總會長的威嚴和氣度讓那些歡騰的神話武裝紛紛顫栗,驚恐地四散奔逃。
“這個小家夥也能感應到天人之境的節奏。”
她輕聲說道:“隻用了一瞬間。”
這位屹立在人類巅峰數百年的至強者沉默了良久,眼神深得讓人看不懂。
“槐蔭的這個學生,不簡單啊。”
那些神話武裝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情緒,再次歡鬧起來。
“閉嘴。”
姬纣冷冷說道。
刹那間,英魂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靜。
姬纣眼神孤寂又落寞,又說道:“小點聲就行。”
嘈雜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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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城,第一集團軍司令部。
啪!
槐蔭落下一顆黑子,淡然說道:“老陸,你不行啊。”
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神情得意。
陸司令坐在他的對面,看着自己落下的白子一顆顆變黑,沒好氣說道:“跟你這種臭棋簍子下棋,對我而言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這是個鐵松般蒼勁肅冷的老人,明明頭發已經花白,但面容卻如刀斧雕刻般冷硬,眼神銳利如鷹隼,一襲幹練淩厲的軍裝,腰杆筆直。
看起來相當硬朗。
“你還是像以前那樣不服輸。”
槐蔭調侃說道:“何必擺個臭臉呢?我找你下棋的機會,不多了。”
陸司令冷着臉:“你還能活多久?”
“兩年多吧。”
槐蔭笑道。
“這麽做真的值得?”
陸司令寒聲說道。
“我不做這件事,那麽師母就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我知道她有顧慮,但我還是要把她逼到懸崖邊上。這個世界,需要交給更有生命力的年輕人,未來也要由他們來選擇。我們,隻是給他們彎腰鋪路的墊腳石而已。”
槐蔭微笑說道:“當初我來到峰城,把我學生送到你女兒那邊,你不是就已經默認了我的做法麽?該鬥的,該争的,爲什麽要退呢?”
陸司令也端起茶杯,淡淡說道:“問題是子衿這次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兩說。”
槐蔭擺了擺手,完全不擔心:“老君山的那位都算過了,問題不大。更何況,真出了什麽問題,還有我的兩個學生出手,你怕什麽?”
沉默了一秒以後,陸司令說道:“如果是景辭,我确實放心。但你的另一個學生是怎麽回事?我承認,他的天賦無可挑剔,就是找了你這麽個垃圾師父,讓我覺得暴殄天物。但他現在年紀太小,位階還不夠。”
“以他目前的實力,甚至可能還不如箐箐。”
他說道:“還是個需要保護的雛鷹啊。”
槐蔭不樂意了:“你那個蠢女兒也配跟我的學生比?呵,就沖你這愚昧的眼光,就注定找不到好的接班人,哪裏有臉說我垃圾?”
陸司令也不樂意了:“箐箐雖然是沒擠進第一梯隊,但她不久前在麒麟仙宮裏收獲頗豐,還得到了一件成長性神話武裝,我還把呼吸術和禁咒教給她了。”
槐蔭不屑地冷笑道:“來,不妨打個賭?”
陸司令的脾氣也上來了:“好啊,賭就賭,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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