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緣分糾纏,不得解脫。
想要解開緣分,不僅僅是要了卻物質世界的因果,斬斷精神和肉體與世界聯系,最重要的,是自我的認知。
一切記憶都是糾葛。
舉個簡單的例子,趙玄麒本身是恩仇必報的性格,有恩未報,有仇未了,心中便會有牽挂存在,這絲牽挂,就是本身與此方世界最大的聯系。
當然,他也可以嘗試斬斷這一切,斬掉一切情緒,斬掉一切羁絆,不論善惡,在内心深處斷情絕義,那麽便隻需要去尋求斬斷外界因果的方法便可以,接近混沌境界的道路将會容易無數倍。
但若是真的這樣去做了,那時的他便已經不再是他,而是一個全新的人格,是一個冷漠到無以複加,隻有最終求道欲望的人格。
或者說,那個時候,他的精神本質已經不再是人了,而是天道,是世界之意志,隻不過還承載于人體之中。
他不願這樣去做,那也不是他所渴望的真正自由。
斷情絕義以求大道,有人認爲那是終南捷徑,但趙玄麒認爲,那隻不過是弱者的無奈與借口。
他要堂堂正正的打破一切,在保持自我情感的情況之下,解開種種束縛。
但是他很清楚,這條路有多麽困難。
在此界之中,他轉生于趙興體内,趙興本是一介凡人,身後牽扯因果緣分并不多,趙玄麒已經基本完成其心願,懲治幾大家族,要回趙家家業,緣分糾纏并不深。
随後他以趙興之軀進入赤心派之中,拜入仇清門下,修習的大靈官之術,乃是他接觸此世的啓蒙,赤心派諸多師兄弟長老掌門對他頗有幫助,使得他本身氣運與赤心派糾纏,緣分糾葛極深,如今赤心派山門被滅,掌門朱洪身死又與他有着直接聯系,這份因果緣分,僅僅隻是殺一個洪行仙,并不足以解開這種糾葛。
再之,他來到此界,使用轉生之玉捕獲功德之力,并以功德之力兌換此世頂尖絕學,這才得以快速進境,領會混沌之真意,因此與此世同樣有所糾葛,需要還清這份因果。
以趙玄麒如今之實力,處理此界之事并不算太過困難,真正恐怖的,是他與無限道的糾葛。
從藍星開始,百獸拳便是他一切之根基,是他領會混沌之意的引路人,而這門功法源自于無限道,這種因果緣分糾葛之深,幾乎如再造之恩。
這也就意味着,他必須去直面無限道所面臨的一切因果,而這将牽扯到諸天萬界世界本源。
甚至于,很可能牽扯到連之前那位無限道道主,都未能解決,讓整個世界都陷入劫難的事情。
因果緣分之糾纏看似簡單,實則無比恐怖。
“千頭萬緒,隻要去理,總會有理清的時候。”
趙玄麒低聲自語。
無限道的緣分糾葛暫時他還沒有辦法處理,但避重就輕,此方世界與赤心派的因果緣分,他倒是可以先着手解決。
“赤心派山門被滅,尋找機會便可以重建,這并非難事,對于赤心派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山門,而是傳承至今的雷火金甲。”
“掌門朱洪之所以全力助我,很重要的一點便是我的存在,能夠使得雷火金甲自我修複。如今我實力大漲,凝聚混沌本相,不知雷火金甲是否完全修複?”
趙玄麒在心中暗道。
若是雷火金甲尚未修複,那麽他便想辦法将之完全複原,然後再想辦法幫助赤心派重建山門,如此一來,也算是了卻了與赤心派之間的緣分因果。
“自從赤心派山門被破,我便沒有再與仇清等人會面過,如今倒的确是應該見上一見了。”
趙玄麒做了決定,繼續感受身體變化。
與洪行仙一戰之後,了卻部分緣分,體内兩種特性有了極其細微的交融,這種變化雖然無比微小,但帶來的提升卻有些超乎趙玄麒的預料。
他感受到,自身實力因爲這一絲微小變化,至少提升了三成左右。
以他如今的境界,每接近混沌一分,實力都會迎來大幅度的增強。
“這的确是一條正确的道路。”
趙玄麒緩緩起身,聯系于長歌,确定劍北道局勢暫時不會有太大變動之後,要來了如今赤心派仇清等人所在位置以及聯絡的暗号,便立刻動身前往。
河清道,赤心派山門附近。
虛空之中,一道若隐若現的身影浮現,俯瞰大地山脈。
不久之前,大魏朝廷對于赤心派之人的搜捕其實已經放緩,不再投入太多的精力,但自從趙玄麒擊殺洪行仙之後,朝廷對于赤心派殘黨又開始進行全力搜捕,如今赤心派山門以及周邊山脈,密布大量探子,監視各個區域。
但這些朝廷高手,卻都沒有發現天空中的那道身影,此人就仿佛處于另外一個世界,不可被感知。
在歸虛特性的幫助之下,趙玄麒堂而皇之的淩空趕路,一路上都沒有什麽高手能夠感知到他的存在,隻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從劍北道回到了河清道。
此時,他高空俯瞰,赤心派山門一片破敗。
建築倒塌,台階殘破,就連立于山門中央那座高大的靈官塑像也被摧毀,隻有半身殘骸仍舊屹立在基座之上。
半年時間廢墟無人打理,到處都開始生出雜草。
原本在山門之中,能夠察覺到生息不斷,元炁充盈,但如今剩下的隻有荒蕪和死寂。
這與趙玄麒記憶中的場景完全不同。
他微微沉默,赤心派的破滅是他直接引起的,因此此時心多少有些複雜。
壓下心中念頭,不理會山脈之中那些搜查隊伍,他身形掠過高空,朝着山脈某處飛去。
根據天機門的情報,仇清等人實際上一直未曾離開這片山脈。
赤心派畢竟傳承多年,曾經也極爲興盛,爲了保護流派傳承,多少都會遺留一些後手。
在這片山脈地下,就隐藏着一處赤心派多年修建而成的地宮,囤積有不少物資,不考慮修行所需,至少足夠上萬人生存十年以上的時間。
地宮的存在乃是絕密,自從建成之後,進入的遁術通道開啓之法便隻掌握在掌門和少數重要長老手中,是赤心派的避災之地。
趙玄麒根基情報指引,來到了一處隐秘洞穴之中,在洞穴之内以元炁結出特定印記,随後便在原地靜靜等待。
大概半炷香時間之後,身後洞穴入口傳來一陣動靜,有人走入了洞穴之内。
“華執事,好久不見了。”
趙玄麒如今雖然背對洞穴入口,但以他的靈覺,周圍十裏之内一切動靜都在感應之中,早就察覺到了來人的身份,甚至就連來人如何出現,他都已經知曉。
前來爲他引路的還是一個熟人,是他剛剛轉生此世之時,爲新晉弟子做功法啓蒙的華光燦執事,說來兩人之間多少有些情分。
此時,華光燦一身黑衣,臉上露出了警惕與緊張的神色,他已經察覺到此時外界山脈之中的朝廷搜捕有多嚴密,十分擔心自己會暴露行蹤。
當他走入洞穴之中,看清那道身影之後,才微微松了口氣,同時神色又有些複雜。
他還十分清楚的記得,一年多以前,此子還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如今,對方已經到了難以想象的高度。
昨夜情報傳入地宮之中,仇清等人都已知曉,洪行仙已經被趙玄麒擊殺,朝廷因此大失臉面,針對冊封流派的計劃也因此擱置。
而這個洪行仙,就在不久之前,破掉了赤心派山門,讓他們這些人淪爲過街老鼠,乃是當世第一天才人物。
“趙前輩,請随我來,我爲你引路。”
華光燦拱手鞠躬,執後輩之禮,赤心派之人都很清楚,趙玄麒的真實身份并不簡單。
“華執事不必多禮,之前我還有賴執事照顧。”
趙玄麒避開不受,笑着說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前輩随我來吧。”
華光燦說道。
趙玄麒點了點頭,跟上了華光燦的腳步。
來到洞穴入口,華光燦神色十分警惕,探頭朝外仔細觀看,忽然他心中一驚,看到不遠處山林之中,有一隊朝廷探子正在朝這裏搜尋而來。
不好!
華光燦瞳孔收縮,正準備退回洞穴之中,卻發現趙玄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一層灰蒙蒙的霧氣迅速覆蓋他的身體。
“繼續走吧,華執事。”
趙玄麒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不是用的傳音入密的手段,而是直接說話,而且聲音絲毫沒有收斂。
這種聲音,絕對會被感知到!
華光燦心中一涼,他知道趙玄麒實力極強,但赤心派地宮一旦暴露,朝廷傾力剿滅,即便是趙玄麒也必然抗不下來。
然而讓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不遠處的搜查隊,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走吧,他們發現不了我們。”
趙玄麒再次說道。
華光燦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邁步走出了洞穴,趙玄麒跟随其後。
起初他還有些擔心,但後來他發現,即便自己等人距離對方僅有數十米,那夥人卻仍舊好似瞎了一般,根本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
甚至于他還發現,那支搜查隊伍之中,有先天級别的高手存在。
“河清道其他流派的人,也參與了搜捕麽?”
就在這時,趙玄麒的聲音傳來,驚得華光燦打了冷戰,畢竟現在他們距離那夥人隻有不到二十米距離。
看了一眼搜查隊伍,發現對方還是沒有反應,華光燦這才大着膽子開口:“沒辦法,朝廷短時間内也無法湊出這麽多人手,因此強行征召了其他幾派的弟子參與搜捕,不過我們也能理解,哎,畢竟都是爲了流派傳承。”
“原來如此麽?”
趙玄麒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詢問。
此時的華光燦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搜捕人員就在面前,但他們卻肆意談論,對方毫無所覺,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他身邊站着的是無所不能的神明,想出現便能夠看見,不想出現,便是毀滅世界也無法找到他的存在。
對于趙玄麒的手段,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濃烈的敬畏。
他繼續帶着趙玄麒前進,走出了約五百米的距離,來到了一處洞中水潭,示意趙玄麒與他一同進入水潭之中。
在水潭底部淤泥之下,有着隐蔽的陣法,以特定印訣激活之後,一股力量萦繞兩人身周,遁術通道開啓,兩人的身形瞬間消失。
趙玄麒隻覺得眼前一花,便來到了一處山洞之内,華光燦在山洞東北角又找到一個遁術陣法,将之激活,如此往複,多次遁術跳躍之後,兩人才真正來到赤心派地宮。
地宮乃是人工開鑿,建築連綿,洞窟有陣法隐蔽,能夠蒙蔽外界測算與感知,整個地宮建築,幾乎就是赤心派山門的縮小版。
兩人出現在一處空曠的廣場之上,剛一出現,便有赤金神光照射而來,如同山嶽般的壓迫力将兩人鎖定,似乎是某種陣法的防禦機制。
但這股力量對趙玄麒毫無影響,他扭頭看去,便見到廣場一端,一尊神像聳立,其形象與赤心派山門中的大靈官塑像一緻,隻不過其身上所着金甲綻放金光,神武不凡。
雷火金甲麽?
趙玄麒立刻明白神像身上所穿着金甲的來曆,明白這一金甲便是整個地宮陣法的核心。
也隻有借由道源奇寶本身的氣運與命數,才能夠隔絕感應,遮掩天機。
單單雷火金甲本身釋放的威壓,就已經勉強達到神通級别,看來此物進一步得到了修複。
“如今外界風聲很緊,爲防萬無一失,故此設置陣法防禦,請趙先生勿怪。”
就在此時,雷火金甲金光收斂,壓迫感完全消失,一道聲音從一旁傳來。
趙玄麒循聲看去,隻見一行人正站立等待,爲首之人,正是仇清。
此時的仇清,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注視着自己這位“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