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麒記得,南府乃是河清道治所,是整個河清道之内最爲重要與繁華的城池,換算成前世的計數單位,距離古茗縣上千公裏之遙。
“你應該知道,不久之後就是中元節了吧?”
何惜君對趙玄麒說道。
“中元節麽?”
趙玄麒神色還是有些疑惑。
“天地運轉有其規律,萬物秉炁而生,因炁而成,因天象不同,地點不同,時間不同,天地間所誕生的炁也會不同。”
“陰炁同樣是天地之炁的一種,而一年之中,在七月十五前後數日,乃是天地之間陰炁最重之時,若再加上一些特殊天象、地勢,此等陰炁滋養之下,死者易屍變,亡魂易化惡鬼,每到中元節之時,都是邪祟事件頻發之時,因此民間又稱此時爲鬼門關洞開之日。”
何惜君一臉淡然的解釋道。
此世天地元炁濃厚,天時運轉,元炁變動,對此方天地以及生靈的影響的确不小,關于此世中元節的特異之處他也有所耳聞,但是.
這和他們要去南府有什麽關系?
趙玄麒面無表情的看着何惜君問道,他這兩個月以來,修行進度驚人,展現出了很強的天賦,甚至于在實戰對練之中,壓制自身修爲的情況之下,何惜君難以壓過趙玄麒一籌,這讓她身爲師姐代師授業的成就感大打折扣,某些時候甚至會感到大受打擊。
于是兩個月之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說話很愛賣關子,因爲隻有在武人界的了解與經驗之上,她才能多找到一點身爲代師授業的師姐的存在感。
看着面前那身高幾乎與自己平齊,臉色平靜,但望着他的眼神深處卻藏着一種期待感的何惜君,趙玄麒的面皮微微抽動,開口問道:“所以,我們爲什麽要去南府?還請師姐賜教。”
聽到這句話,何惜君身爲師姐的存在感被滿足,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開口說道:“你可知道,當年南府所在之地,乃是河清道内的極兇之地?”
“哦?怎麽說?”
這一下趙玄麒升起了一些興趣。
“兩百年前,大齊末年,君王無道,王朝氣數将盡,天下妖禍不斷,不僅僅是邪祟之亂,天災更是經年不絕,南府所在之地,乃是河清道要沖,在大齊之時也曾經繁華一時,但後來曾經曆蝗災、荒災和疫災三災,死傷無數。”
“随後各地義軍舉旗,其中兩支義軍不斷吞并各地義軍,成爲大齊之後的最強勢力,其中之一就是起勢于南方的大魏太祖,另一支則是起勢于北方的戰王潘銳,兩軍曾于河清道打過一場影響天下局勢的大仗,其地點便在如今南府所在。”
“當年大魏太祖勢大,正好當年南府所在地經曆連遇三災,加之死傷無數的冤魂,成爲了一處陰煞之地,爲了取得戰争勝利,戰王不惜借助北方薩滿之力,以此布陣,拘靈降神,将此地轉化爲大兇之地,培育出一大批怨鬼陰将。”
“那一戰極其慘烈,大魏太祖雖然最終取勝,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雙方士兵死傷無數,可謂是血流漂橹,戰場兇煞之氣本就兇險異常,讓此地兇上加兇,幾乎成爲生人禁地,當時無人有辦法應對。”
“直到十年之後,大魏太祖平定天下,開新朝,造玉玺,天下初定,香火鼎盛,才以人道香火之力将此兇地鎮壓,随後建立城池,冊封城隍,派遣大将常年鎮壓,以繁榮的人道之力化解兇煞之氣,數十年之後才逐漸安甯下來。”
“不過,每到中元節之時,天地間陰炁大盛,即便是南府城池也不容易鎮住,容易在周邊甚至城池之中鬧出一些亂子,因此每到此時,南府便會舉行‘荷燈法會’,廣邀各派豪傑高手,一同聚集在南府之中。”
“一方面,高手氣血旺盛,人氣比之一般人要強無數倍,彙聚一處,能使得人道之氣大盛,以此鎮壓地脈兇煞,另一方面,若是城中或周邊鬧出什麽動靜和事端,有這些高手存在,也能夠盡快解決,保證城中百姓不會受到牽連。”
“久而久之,多年下來,兇地已經很少再鬧出動靜,但舉行‘荷燈法會’的傳統卻在河清道内保留了下來,每年中元節,各派都會受邀派人前往,河清道武人界的閑散流派以及武人也會聚集一處,可以說是河清道内難得的盛會了,去年我就曾經随師父一同前往參會。”
“到時候可熱鬧了,你這是運氣好,師父點名要帶上你,我入門第一年師父都沒帶上我呢。”
何惜君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對趙玄麒仔細講述起此次前往南府的緣由。
荷燈法會?
趙玄麒神色一閃,本來他對這種節日盛會并沒有什麽興趣,但各地武人彙聚,能夠見識到此世不同流派的手段,他就比較感興趣了。
“好好準備一下吧,師姐我到時候帶你好好見見世面。”
何惜君老氣橫秋的拍了拍趙玄麒的肩膀說道。
與此同時,河清道,融城。
在整個河清道之中,融城屬于中等城市,并不如南府、湯城等主要城市那般繁榮。
融城的某處街道之内。
“秋芬嬸,剛趕集回來啊?”
“嫂子,托你做的衣服幾時能完工啊?這眼看着馬上秋涼了。”
“秋芬妹子啊,你家元哥兒還沒回家嗎?”
“.”
一個打扮樸實的中年婦女走在街道之中,手中挎着一個竹籃,似乎剛趕集歸來一般,笑容滿面的和周圍問候的街坊鄰居交談。
直到回到家中,關上了門,她臉上的笑容才瞬間收斂,變得十分的淡漠,似乎變了個人一般,低頭似乎在沉思着什麽。
張秋芬,融城人,早年喪夫,獨自拉扯兒子李大元長大,李大元因爲天賦不錯,習得一招半式,如今在城中某家镖局供職,時常走南闖北,不常歸家,但其定時會托人帶不少銀兩回家,因此張秋芬生活無憂。
而如今,真正的張秋芬已經被天羅司控制,替代其身份的,是天羅司十二地支之一,“巳蛇”甯啓英。
在天羅司之中,十天幹以戰力選拔,但能夠入選十二地支的武人,看重的不僅僅隻是戰力,而是更着重于某些“奇技”。
“巳蛇”甯啓英所掌握的,便是一種被稱爲“移形術”的奇特術法,這一術法,能夠使她近乎完美的從身體、元炁以及精神方面,徹底模拟一個人的形态,被模拟者的實力與自身實力差距越大,則模拟越是完全。
自從兩個月之前六柱之二降臨河清道,便開始了對之前河清道數次事件幕後組織的調查,但那個邪祀組織的行事極其隐秘,難以查出破綻,至今查明與其有所牽連的,都隻是一些不同信衆,尚無真正的大魚落網。
而張秋芬便是這些普通信衆之一,甯啓英以自身能力僞裝成張秋芬,便是想要守株待兔,釣出其上線。
但直到如今,仍舊是一無所獲。
“中元節将至,陛下設下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若再無進展,我等必然會被問責.”
甯啓英微微歎了口氣,放下竹籃,開始準備燒火做飯。
在僞裝成張秋芬之前,她曾經觀察過其行動近一周時間,一切行爲習慣都不會出現破綻。
就在她以爲今日也要一無所獲之時,忽然心中冥冥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頓時讓她心中一震,不敢露出破綻,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在房間内生火做飯。
那種奇特的感覺似乎在觀察,但卻無法發現從相貌、元炁、精神、習慣都近乎能夠完美模拟的甯啓英的破綻。
足足一刻鍾時間,忽然之間,一道陌生的聲音在甯啓英耳邊響起,聽不出男女老幼,無比的淡漠:“張秋芬,即刻前往北苑街丙字十二号,不要讓人跟随,獨自進入人字十三号房。”
說完話,那個聲音便不再響起,但甯啓英能夠感受到,那股冥冥之中的奇怪感覺還是萦繞在身邊沒有散去。
她臉上沒有表情,但心中卻是微微一凜。
要求即刻前往,而且那股奇特的注視還萦繞在身邊,她不可能做出任何應對,傳出任何情報,并且爲了博取信任,周圍也沒有設置任何暗哨和其他的警戒方式,因爲對方比想象之中的更加警惕,有任何異動都會切斷聯系。
城中麽?有當地城隍在,城中的危險程度實際上并不算高。
自己的僞裝和蹲點終于取得了效果麽?這一趟倒是必須要走上一遭。
甯啓英心中電光石火閃過許多念頭,瞬間就做出了決定,不能放棄這個線索。
她立刻開始收拾衣物,帶上竹籃走出門去。
北苑街距離她所在的街區并不遠,不到兩刻鍾時間,她便來到了那個聲音所說的丙字十二号面前。
這是一間名爲“來福”的客棧,其裝飾普通,在城中隻能算是中檔層次。
進入客棧之後,甯啓英指明要開人字十三号房,夥計似乎有些奇怪,不知道甯啓英怎麽知道人字十三号房沒有客人入住。
付過房費之後,按照那個聲音的要求拒絕了夥計的跟随,甯啓英拿着門鎖鑰匙獨自走上了二樓,按照門牌号開始尋找,同時心中開始思索。
“從小二的表現來看似乎并不知道我會來,似乎之前并不相識,也沒有任何聯系,不像是那個組織的其他成員。”
“而且從他的話來看,人字十三号房并沒有客人入住,那個聲音讓我入住一間空房,有何目的?是在房間之内留下了其他線索麽?”
甯啓英在心中思索。
沒辦法,她所掌握的線索實在是不多,即便是天羅司暗中抓捕了張秋芬,也沒有從她口中套出太多的東西。
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普通婦女,在被秘密抓捕之後,卻展現出了一種讓人心悸的癫狂,整個精神都在快速崩潰,救回來之後,整個人都已經癡傻,即便是以一些“奇技”審訊,得出來的情報也十分有限。
很快,她便找到了人字十三号房間,從外表上看,和其他房間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同。
僞裝成張秋芬,在不主動暴露的情況之下,就代表着她的一切感知都近乎與原本的張秋芬沒有區别,因此也無法做出太多的查探。
她取出鑰匙,打開門鎖,推開了房門。
咯吱!!
伴随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從門口向内望去,房間就是普通的客房裝飾,沒有任何異常。
然而,在甯啓英跨入房門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房間的景象都在迅速扭曲和模糊,周圍被一片血光所籠罩。
一切景象之中,隻有房門仍舊是能夠分辨的實體。
她猛然回頭,看見身後的那扇房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門梁之上烙印着一些扭曲的筆畫,似乎形成了一個文字。
那是一個“死”字。
死門。
還沒等她來得及反應,周邊扭曲的景象在迅速重新穩定,眨眼之間,她已經不在那間來福客棧之中,也不在那間人字十三号房間之内,而是在一處陌生的地方。
這似乎是一處巨大的山洞,山洞石壁之上布滿了血色的扭曲符文,淡淡的紅光籠罩而下,顯得極其詭異和陰森。
在她正前方,一個個衣着各異的平民五體投地的跪伏在地面之上,向着山洞最中心的一件事物進行着膜拜。
那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豎立着一座大概兩米來高的血紅色木樓雕塑,木樓分爲九層,第一層木樓之上,一共有八座門戶洞開,門戶之上隐約可見幾個扭曲的字體。
在這座木樓頂層,一尊簡樸的泥塑端坐,面容呈現道教老母的形象,表情慈和之中帶着一種詭異,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左臂,似乎是用某種血色玉石塑造的,其内似乎有血色的液體在滾動。
“一步跨出,居然出現在了陌生的空間?!不是幻覺,不是精神夢境,的确是現實,那間房門被設置了‘遁術通道’?!不可能,遁術通道極其複雜,而且需要極強的元炁推動,這等陣法不可能設置在一個普通的房門之上。”
“而且,從我剛才的所見,那扇門的詭異變化,似乎與邪物的特性相類似,所以很可能是邪物加上某種可怕遁術結合之後所産生的效果麽?在城中城隍的注視之下,居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難怪之前一直都找不到這個組織的蛛絲馬迹,通過不同地方的‘門’,讓其組織的成員和信衆到達了同一個地方,這種蹤迹幾乎難以追查,這個組織的存在比想象之中的還要可怕,單憑這種遁術之能,就已經是神通境的手段,恐怕即便整個大魏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這次的情況似乎有些糟糕了,必須要想辦法将這個情報傳遞出去。”
甯啓英心中電光火石,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現,反而露出了一絲狂熱的表情,緩緩走上前去,模仿着其他人的模樣,朝着那座高樓以及盤坐在那座高樓頂部的老母塑像五體投地的跪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