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那邊傳來的大勝消息,并沒有讓駐守百濟的雲初感到有多快樂。
不是他不讨厭倭人了,而是,在他看來,這本身就是一場必定會勝利的戰争。
另外,身爲大唐人的他,對于勝利的消息已經快要麻木了。
他的大帥李績,蘇定方戰無不勝,他的小帥高侃,契苾何力戰無不勝,大唐悍将薛仁貴戰無不勝,大唐悍将裴行儉戰無不勝,大唐地方悍将程名振戰無不勝,大唐軍中著名的蠢貨郭待封戰無不勝……
現在,就連雲初自己也戰無不勝的情況下,劉仁軌在白江口戰勝矮小如狗的野人一般的倭人,又有什麽讓人感到奇怪的呢?
以前,看史書的時候,雲初都會被這一場波瀾壯闊的滅國之戰刺激的荷爾蒙飙升,恨不得化身爲一名大唐府兵親身經曆一下這場讓國人驕傲了上千年的戰争。
現在,他來了,他不但是一名府兵,還是一個縣令,更是一個将軍,百濟的最高治安官!
在完全經曆了這場戰争之後,他忽然發現,戰争,真的是一個非常無趣的事情。
當然,能發出這種感慨的隻有勝利者,失敗者是來不及發出這樣的感慨就已經被戰馬踩踏成肉泥,妻兒老小早就成爲了勝利者的奴隸,在皮鞭下爲勝利者賺錢。
一場戰争對一個小國家的傷害有多大,雲初現在非常的清楚。
百濟一半以上的人口消失了。
百濟八成以上的城鎮化爲了廢墟。
百濟的田地早已無人耕作,昔日長滿莊稼的土地如今荒草比麥苗更高。
當雲初帶領着大軍在原野上行軍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吟誦出曹操的那首《蒿裏行》
“铠甲生虮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鍾馗在一邊譏諷道:“你所說的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難道不是你親自幹的嗎?”
雲初白了鍾馗一眼道:“我之所以在這個時候念這首樂府,是要讓你們記住,這一幕萬萬不能出現在我大唐的國土上,不能落在我大唐的百姓頭上。
但凡有這樣的亂國之賊,我等必将齊心合力屠戮之。将之斬盡殺絕。”
衆将見年輕的總管有這樣的豪邁心情,齊聲喝一聲彩,很照顧他們總管的心情。
當然,這些地屬河北的将士們之所以這樣恭維雲總管,主要是周留城裏的繳獲,總管可是一個子都沒有要,他帶來的四千關中折沖府的人馬,也一個子都沒有要,全部便宜了他們這群河北府兵,
就沖着這一點,這群跟着雲初厮混的府兵們也一定會把雲初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萬年縣的傷殘府兵,以及那些被雲初勾選死亡的府兵,已經被溫柔全部丢在大行城了。
溫柔甚至利用劉春來整日昏昏沉沉的機會,将大行城的各行各業,全部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
其中,以五百不良人在這些生意裏面占據的利益最重,不是不給府兵們分派,而是不能,不論是雲初還是溫柔都擔待不起邀買府兵人心這個罪名。
這方面,李治看的死死地,不會容忍任何人去觸碰這一塊的權力。
不過,這并不妨礙,雲初将大行城這座資源極爲豐富的城市變成長安的原料供應地。
同樣,百濟也是一樣。
雲初最近對于戰争的敏銳度下降了,卻對如何利用這裏的資源幫助長安變得更富庶的行爲,變得更加敏感了。
既然所有人都在嫌棄,大唐以舉國之力供應長安是有弊端的,那麽,隻要繞開大唐本土,利用羁縻地,占領地來供養長安,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吧?
百濟現在啥都沒有,沒人能看的上,但是呢,人類恢複的能力是強大的,雲初相信,不出十年,百濟還是會恢複到以前的模樣。
因爲,人是會跑的。
被軍隊殺死的人雖然很多,但是,逃進山林,荒野裏的人更多,一旦戰争結束,那些人會回來的。
雲初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率領着大軍進入了新羅境内。
此時此刻,大唐共計四十萬的雄兵猛将已經全部進入了新羅,新羅的覆亡,再無懸念可言。
雲初是從新羅最南方的進軍的,按照李績的軍令,雲初軍作爲偏師從南方進軍,拿下新羅重鎮伽倻城。
伽倻城是新羅國最不穩定的一座城池,隻因爲這座城原本是十二個小國組成的,百年前才被新羅收入囊中。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六個載有天子的大蛋從天而降,然後六個男孩破殼而出,十二天後長大成人。
其中一個叫首露,成了金官伽倻的國王。另外五個人分别建立了大伽倻,星山伽倻,阿羅伽倻,古甯伽倻和小伽倻。
說來古怪,這裏的人似乎并不與新羅人親近,相反,他們更加認同倭國人。
以至于在一百年前,新羅人攻占伽倻的時候,除過伽倻貴族投降新羅,成爲新羅國的小貴族,其餘大部分百姓都渡海去了倭國。
雲初此次的目的,就在于清除伽倻城,讓距離伽倻城不足兩百裏的新羅國都金城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态。
相比高句麗跟百濟,新羅百姓明顯更加富裕一些,至少,這裏的房屋已經脫離了草房子這樣的概念,已經有了土坯房子,以及木頭房子。
在清除掉高句麗跟百濟之後,大唐軍隊就脫掉了所有的僞裝,直接對這個小小的國家,展開了最殘酷的進攻。
道路崎岖難行,好在這一路上,雲初軍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即便是經過一些險要的關隘的時候,軍寨完好無損,裏面卻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堅壁清野的狀态。
因爲出現了堅壁清野的狀态,一路上看不到一個新羅人,找不到一處有人的村寨,反而讓雲初擔憂起來,十幾道斥候不斷地在荒野,道路兩邊穿梭,檢查一段路途,雲初大軍才前進一段。
兩百裏的道路,雲初軍整整走了六天,才看到伽倻城的城牆。
雲初抵達伽倻城的時候,這座城池上旗幡招展,号角聲不斷地響起,城頭上的人影綽綽,但是,城池之内卻鴉雀無聲。
看到這個狀态的伽倻城,雲初覺得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就下令全軍安營紮寨,制造巨型投石機,還在騎兵的掩護下開始向伽倻城挖掘壕溝。
當雲初軍用六天時間制造好了投石車,并且将他高高地豎立起來,且壕溝也挖掘到了城下,隻等投石車砸爛城牆,大軍就一擁而入的時候,城門就開了。
一群新羅官員捧着田土,戶簿出城投降。
爲首的伽倻城城主高舉着自己的印信拜倒在雲初馬前道:“罪臣金鳳山請降。”
看着跪拜在自己腳下的金鳳山,雲初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吞了一把蒼蠅一般惡心。
因爲,他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家夥給欺騙了。
伽倻城,很有可能是一座空城,自己率領一萬大軍遠道而來,就是爲了奔襲金城的,如今,卻在空蕩蕩的伽倻城浪費了至少六天的時間。
金鳳山臉上洋溢着勝利者的微笑,朝雲初拱手道:“知曉将軍怒意難平,罪臣把全家都帶來了,如果将軍需要屠城以震懾人心的話,就屠戮罪臣全家,也能起到震懾人心的作用,還請将軍放過伽倻城裏的百姓。”
這樣的屁話,溫柔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因爲他在城主金鳳山的家眷群中發現,這些男男女女看起來像貧苦人多過像富貴人家。
尤其是在掰開号稱是金鳳山母親的老妪的手,看到了無數的裂口以及老繭,一切就已經真相大白了,金鳳山的家眷早跑了,這家夥還帶着一群貧苦百姓,給他們穿上好看的衣衫來假裝是他的家人。
金鳳山見謊言被拆穿,不但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意思,指着雲初大聲笑道:“十天時間,十天時間,是我這個新羅王族最後能給新羅做的事情。
兒郎們,我在這裏等着伱們歸來!”
說罷,就從袖子裏掏出一柄短劍,笨拙的刺向雲初,不等他跑到面前,就已經被盛怒的雲初用馬槊斬掉了他的頭顱。
最是痛恨别人欺騙自己的雲初,在鍾馗,王德發,以及回來不久的張東海控制了伽倻城之後,當場就下達了格殺令,不是格殺金鳳山所謂的家眷,而是下令格殺了這些出城投降的新羅官員。
随即,河北道的貧困的府兵們就再一次呐喊着殺進了伽倻城。
原本不用這樣做的,隻是因爲,新羅國都金城,每日都有數十艘大船,載着新羅勳貴們從東海岸離開了新羅。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會去那裏,不過,有一點可以确認的是,他們準備暫時離開新羅,避開勢力龐大的唐軍。
一旦唐軍班師還朝,這些逃到海上的新羅勳貴們就能悄悄地潛回來,重新複國。
新羅東海岸,目前還沒有一艘大唐水師的船隻可以抵達這裏,李績雖然暴怒,卻毫無辦法。
金鳳山是一個無用之人,即便是這種明顯已經被新羅王族抛棄的人,卻依舊在最後時刻,想要拖住雲初大軍的步伐,爲彙集到金城的新羅勳貴們争取更多的逃跑的時間,直到自己的頭顱被唐軍砍下。
不僅僅是李績暴怒,雲初也狂怒不已,在他抵達伽倻城之前,金鳳山就下令掘開河道,讓大水淹沒了伽倻城前往金城的大片區域。
按照伽倻城裏投降的官員訴說,雲初軍想要繞過這片泛濫區域,至少要向上走兩百裏,再穿越山脈,才能重新回到前往金城的道路上。
第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