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提起皇城爆炸的事情,都會被他無視,接連喝退了兩個禦史,一個給事中之後,基本上大殿裏的所有人都知曉皇帝是甚麽意思了。
“皇城爆炸一事,陛下不想說,那麽,我們就不說,但是,皇城裏在幹什麽,導緻死傷慘重,陛下難道也不打算告訴老臣嗎?”
長孫無忌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導緻原本有些喧鬧的大殿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大朝會之後,趙公自然會知曉。”
聽李治這樣說,長孫無忌就再一次微微閉上眼睛,不作聲了。
“老臣身爲宰輔,知道一些大唐的機密,不爲過吧?”這個聲音很陌生,雲初回頭看看溫柔,溫柔小聲道:“來濟。”
來濟說完話之後,大殿裏就再一次熱鬧起來了,不少的高官紛紛向皇帝進言,如果事關大唐機密,他們這些人也有權力知曉。
很快,原本好好地商談爆炸事宜的朝會,變成了一場攀比地位的朝會,每個人都認爲自己既然已經站在金殿之上,大唐就對他們來說,沒有秘密。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關心那場大爆炸了,他們隻想知道是什麽樣的東西,能炸醒大半個長安城的人。
可以說這些人都被李治成功的給帶進了溝裏。
事已至此,雲初就從溫柔的袖子裏摸出茶壺跟小茶碗,倒了一碗茶水送到劉仁軌嘴邊道:“潤潤嗓子。”
劉仁軌此時已經從心喪若死的心境裏走出來了,一口氣喝了四五杯茶水之後,看着雲初道:“看樣子,老夫這是死不了了。”
雲初笑道:“你的命從未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麽值錢,弄明白了大爆炸的原因,你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說真的,這種事就不能沾,我們還是好好地種棉花比較好,我算是看來了,隻有土地裏長出來的東西拿着最踏實。
你不在的時候,紡織作坊已經弄出來了一批軍品,兵部侍郎楊懷素一張嘴就要一百套,說是回去研究,研究。
被我給拒絕了,他還罵罵咧咧的,你趕緊官複原職,我們好一起弄死這些無恥小人。”
守衛劉仁軌的宮衛臉色越來越蒼白,他以爲劉仁軌已經完蛋了,已經變成一面破鼓,誰都能上去捶兩下,所以才會粗暴地去揣劉仁軌的膝蓋而不是腿彎,這也是做給在場的這些官員看的。
沒想到,眼前跪地上的這個犯官,明顯就要沒事了,而犯官身邊那個穿綠袍子的小官卻口口聲聲要弄死兵部侍郎,而且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說的,沒有半分遮攔。
自己今天幹了啥?
一個連皇帝都要護着的犯官,一個口口聲聲要弄死兵部侍郎的綠袍蛤蟆小官,也是自己可以随意拿捏的?
于是,劉仁軌膝蓋下面,就多了一個厚厚的羊皮墊子,還捧着一隻胡餅,讓粒米未進的劉仁軌墊墊肚子。
雲初當然不害怕兵部侍郎楊懷素,因爲他本人就不在軍籍,能管得到雲初的隻有吏部,自古以來,吏部就跟兵部是兩條道上跑的車。
相互看不上不說,也是争鬥的最兇的兩個大部門。
又過了一會,有宦官捧着一套嶄新的官服來邀請劉仁軌去偏殿沐浴更衣,然後上殿面君。
溫柔打了一個哈欠道:“沒事了。”
雲初吧嗒吧嗒嘴巴道:“一百多工匠沒了,也不知道下撫恤的是大匠作,還是工部。”
溫柔擦試一下打哈欠打出來的眼淚,淡淡的道:“最有可能出面的是少府監。”
“爲何?”
“因爲這東西皇帝想握在自己手裏。”
雲初點點頭,又苦笑一聲道:“我現在已經很害怕在大唐去撫恤亡者。
邊軍戰死不如一頭驢子,就是不知道工匠死亡會不會值錢一些。”
溫柔奇怪的瞅着雲初道:“哪來的撫恤,能把這個月的工錢給發齊全就不錯了。”
雲初低聲道:‘我怎麽覺得這樁罪孽是我造成的呢?”
溫柔道:“你要是總這麽想,我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跟着你混了。”
時間不長,殿内就傳來劉仁軌壓抑至極的哭聲,哭到後來,幹脆就是号啕痛哭了。
然後,一個宦官走出來,胡亂甩一下拂塵,就宣布大朝會至此結束。
雲初将笏闆插在腰帶上準備去看老婆,一個宦官卻讓他留步,說是英公要見他。
溫柔給雲初留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跑了。
雲初一個人站在大殿門前等候英公,此時,大殿門打開,率先出來的竟然是李治。
李治瞅見雲初,就招招手道:“過來,你也是見過鹹陽橋現場的,正好給朕說說這場爆炸跟鹹陽橋那邊的有何不同。”
雲初拱手道:“啓禀陛下,從爆炸現場來看,鹹陽橋那場爆炸遠不及廢石台的這場爆炸。”
李治雙手掐着自己的腰,點點頭道:“朕也是這麽覺得,昨夜甚至有磚石飛入了大内。”
雲初還要說話,李績走過來沖着雲初道:“滾到後邊去,這裏是你插話的地方嗎?”
雲初隻好乖乖地閃開,跟在一群大佬的後邊,卻好死不死的跟兵部侍郎楊懷素站在一起。
“聽說你要弄死老夫?”
雲初沒想到殿門前才發生的事情,人家已經知曉了。
既然被人家問起,隻好拱手道:“侍郎也年輕過,應該知曉年輕人不管看見啥,都想搞一下,也就是過過嘴瘾。”
楊懷素似笑非笑的道:“我年輕得時候,隻想着搞美人,有時候俊男也不是不成,你總想着搞老夫,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回頭就讓犬子去你衙門裏幫忙,你去搞他不比搞老夫強一萬倍?”
雲初愣了一下道:“令郎要進紡織作坊?”
楊懷素嘴裏發出啧啧贊歎,親熱的拉住雲初的手道:“老夫已經老了,不用搞,也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你們年輕人就該好好的相互幫襯。
都是幹事情的年紀,也都是想要往上爬的年紀,多掙一些功勞,把官位往上升一升,大家和和美美的一起過好日子才是正經。”
被老流氓拉着手,人家還要把兒子送過來讓你随便搞,這一套場面功夫下來,雲初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喜歡這個葷素不禁的老流氓了。
“聽說你去了鹹陽橋現場,說說看,那些吐蕃人是怎麽死的?”
雲初故意壓低聲音道:“被炸死的,啧啧,三百多在戰場上可以力敵千軍的猛士,被炸的好慘,一個完整的身子都找不到,祿東贊的長子贊悉若被部下壓在身下,估計當時沒死,卻被人家清理現場的手下給砍了腦袋,死的不能再死了。”
楊懷素倒吸一口涼氣,身爲兵部侍郎,還是統禦着右威衛的大将軍,他如何會不了解親兵的戰力,如今聽了雲初的叙述,他是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李治沒有乘車,就在衆臣的簇擁下步行去了皇城。
白日裏看爆炸現場與晚上看是截然不同的。
昨晚,因爲天黑,所以看的不是很清楚,如今天光大亮,爆炸造成的後果完完整整的暴露在人前的時候,才讓這些第一次知曉爆炸爲何物的人目瞪口呆。
也直到現在,雲初才明白,昨晚的那一場爆炸,波及的不僅僅是太史監跟秘書監,方圓百步之内的房屋都受到了波及,在太史監的一個倒塌房間裏,雲初甚至看到了一尊碩大的獸頭,這本該是堆放在廢石台那邊的東西,現在,這顆數百斤重的巨石落在了太史監的屋子裏。
李治指着那枚獸頭道:“原本是小花園裏的獸頭,朕年幼的時候還爬上去玩耍,沒想到被拆下來了,還被炸到了這裏。”
李績滿意的看着地上那個三尺深的坑,對劉仁軌道:“這就是老夫要的東西,現在炸了廢石台不要緊,老夫以後要用他來炸城牆,炸敵軍,隻要你把這事情弄成了,老夫親自向陛下上書,爲你求爵。”
劉仁軌瞅着滿目的瘡痍,咬着牙道:“威力驚人,卻也太危險了一些。”
李績拍着劉仁軌的肩膀道:“如果不危險,老夫要他作甚?想要駕馭老虎,就必須做好承擔被老虎反噬的準備。
不要停,你想要什麽人手,少府監沒有,老夫就從軍中給你抽取。
哪怕是陛下所有的東西,老夫也一定給你求來。”
李治聽了李績的話語之後,也對劉仁軌道:“但有所需,禀告便是,朕無有不準。”
長孫無忌在一邊笑呵呵的道:“大唐若是能掌握如此利器,損傷百十個工匠不算什麽,但有所需,朝中各部,定會全力支持。”
長孫無忌發話之後,衆臣紛紛當着李治的面表明态度,但凡是研究這東西所需的,他們一定大開方便之門。
這些人之所以會這樣說,也不全是爲了附和皇帝,而是在看到了恐怖的爆炸現場之後,形成的共識。
如果不能掌握這種恐怖的東西,他們一定會寝食難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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