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背着手站在欄杆全部被炸毀的鹹陽橋上,被風扯出一绺白發,與遍地屍骸的場景,非常的相匹配。
“就在剛才,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尤其是這些損壞的木樁上的味道最爲濃烈。
假如,這裏所有人的死因都跟這股味道有關的話,我們就有了第一條可以追查的線索。”
李績低頭嗅嗅斷裂的木樁子,神情也呆滞了片刻,同樣敲着腦袋道:“這股子味道老夫也似乎有些熟悉。”
雲初笑道:“英公,這股子味道是藥發傀儡發火之後産生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李績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你是說這是藥發傀儡造成了這麽大的一場慘事?”
雲初皺眉道:“隻要把全城擅長藥發傀儡的人捉拿回來,查問一下便知。”
李績笑道:“你剛才就是派人去問雜耍人讨要藥發傀儡的藥?”
雲初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李績一腳踢飛再一次滾落到他腳下的贊悉若的人頭,眼瞅着那顆頭顱蹦蹦跳跳的從鹹陽橋最高處滾落,對雲初道:“走,我們去聽聽,看到這場戰事的人怎麽說。”
下了血肉模糊的鹹陽橋,兩人在沙地上蹭了半天,才把鞋底子上的血漬弄幹淨。
然後,再擡頭的時候,雲初就看到了明顯被吓壞了的溫柔。
不等李績動問,溫柔就連忙施禮道:“卑職現在心中亂的很,剛才趁着心神安定的時候,把整個過程都寫了下來,請英公過目。”
李績對溫柔的行爲還是很贊賞的,畢竟,人心有記錯東西的時候,能在第一時間就把剛才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不愧是禦史世家的做派。
李績埋頭看記錄,雲初則跟溫柔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無言可說。
一個是謀畫者,一個施行者,假若李績這時有看透人心的能力,隻要一聲令下,将這兩人拿下,這件讓無數人晚上睡不着覺的案子立馬就破了。
雲初拱手道:“啊溫柔兄,受驚了。”
溫柔拱手還禮道:“啊,多謝雲兄關愛,小弟雖然受驚不小,卻看到了人世間最爲難得的一幕,此生難忘。”
就在兩人準備繼續胡侃的時候,李績看溫柔的記錄看的手都顫抖起來了。
“你說,此物有毀天滅地之威?”
見李績問話,溫柔連忙道:“卑職因爲昨日送友人去龜茲,偶感風寒就留宿在這鹹陽橋,盡早開窗看景緻的時候,沒想到卻看到了一場舉世難尋的劫殺。
第一聲雷霆之威響起的時候,卑職先是看到了一道火光,而後就看到吐蕃兵馬俱碎的場面,緊接着每一聲雷霆響動,吐蕃人馬就東倒西歪,片刻之後,便橫屍遍野。”
李績臉上慢慢有了一絲笑容,又問道:“你是說這群吐谷渾人是在驚雷炸響之後,等吐蕃人馬損傷慘重的時候,才發起了進攻?”
溫柔連連點頭道:“确實如此,那個時候,即便有少數吐蕃武士還能站起來,卻雙耳流血,還站不穩當,被那些吐谷渾人砍瓜切菜一般殺了一個幹淨。”
聽了溫柔的解說,李績長出一口氣,對雲初道:“不是天地之威,乃是一種我們沒有發現的新武器,這種武器應該是由人來操縱的,或許就跟藥發傀儡一般,也是需要火源來點燃。
來人啊,查一下鹹陽橋橋底,是否有火焰灼燒痕迹。”
到了這裏,雲初真的很佩服李績,這家夥居然能從一些沒有粘連的蛛絲馬迹就能判斷出這麽多的東西。
看樣子,以後在這個老家夥面前,一定要少說話,少做事,話說的越多,破綻就越多,事情幹的越多,把柄就越多。
一點意外都沒有,親衛們不但在橋下找到了火藥撚子燃燒後留下的着火痕迹,還從這些黑色痕迹尋找到了雲初放置火藥的柱頭位置。
李績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多了,背着手站在渭河邊,又對親衛們道:“沿河搜索,不得放過任何蛛絲馬迹。”
吩咐完畢之後就對雲初道:“這夥人行動迅捷,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會在離開鹹陽橋五裏之外的地方登陸,而後準備快馬逃竄。”
雲初瞅着川流不息的河水道:“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如果不恤馬力,此時已經至少在百裏之外。
咱們就算是現在派出快馬傳訊,也沒辦法追了。”
李績瞅着雲初道:“老夫以爲這些人并未遠遁,而是潛回了長安。
你以爲如何?”
雲初想了一下道:“燈下黑,有這種可能。”
李績回首看着地平線上隐約的長安城,皺眉道:“如果是這樣,麻煩就大了。”
溫柔不解的問道:“如果這些人膽敢藏在長安,隻要我們關閉長安城門,長安,萬年兩縣,按照戶籍大索,隻要小吏們用心,自然能查找出蛛絲馬迹出來。
還有,他們是一個百人隊,所謂超過三人知曉的秘密邊不可能是秘密,所以,隻要我們提高賞格,自古便是财帛動人心,不難釣出幾個貪财之輩。
即便是不能釣出這些人,卑職以爲,也能讓他們人人自危,相互間疑心大起,最終不攻自潰。”
李績用贊賞的目光看着溫柔道:“很好,這件事就由你來安排,看看能不能真的釣出這些吃人的魚出來。”
溫柔愉快的領命。
雲初也覺得李績的這個安排真的很好。
不管從那一方面來說,溫柔都是人中英傑,理應被重用,這實在沒什麽好奇怪的。
就在衆人歸納總結勘察收獲的時候,兩個騎兵氣喘籲籲的跑來了,一個是被雲初派回長安的親衛,另外一匹馬上卻坐着一個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老者已經快要被戰馬颠散架了,仔細看去,才發現他是被捆在馬上帶來的。
不等老者休息,雲初就讓親兵攙扶着這個老者去橋上嗅味道,看看那些個木頭樁子上散發的味道到底是不是傀儡藥的味道。
誰知道老者才上橋,看到遍地的殘肢斷臂與滿地亂滾的人頭,咯喽一聲,竟然生生的被吓昏過去了。
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來,小老頭這才清醒,過來,以無上的毅力支撐着自己沒有昏厥,在用力的嗅了那些木頭樁子之後,就聲嘶力竭的吼叫道:“傀儡藥,就是傀儡藥的味道,沒有加鐵粉,鉛粉,錫粉,銅粉的傀儡藥燃燒後發出來的味道。”
聽了這個小老頭的喊叫聲,李績長松一口氣,就連雲初都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李績對雲初道:“既然找到這東西是傀儡藥做的,回去之後,就命大匠們日夜研究,這世上的事情總是一法通,百法通,隻要我們掌握了這個東西。
那麽,此事對我大唐來說,有益無害,哈哈哈,死一個贊悉若,能讓大唐得到威力如此驚人的殺器,實在是千值萬值啊……哈哈哈。”
等沿着渭水一路追索下去的親衛回報說在下遊五裏之地,曾經有過上百匹快馬曾經長時間逗留過,李績卻已經對這個消息無動于衷了。
他本來就不是爲破案子來的,如果大唐已經淪落到需要他本人來破案,要那些州府衙門做什麽,要大理寺做什麽,所以說,李績是來尋找答案的。
既然答案已經有了,他自然就能回去向李治交差,同時也讓李治安心。
賊人在鹹陽橋的那一場突擊,是有無數條件的,不是随時随地就能發起那樣的進攻。
如此,皇帝也不用走到哪裏都帶着那頭巨熊,也不用一夜換三四個住處了。
這一次,李績準備重點向皇帝講述,傀儡藥的光明前途,以及在實戰中的重要意義。
無論如何,要讓皇帝将傀儡藥的研發工作當成大唐國内目前頭等大事來抓。
他可不想在統領大軍與敵人作戰的時候,突然有一連串的巨響出來,将他原本勝券在握的一場戰事徹底的翻轉過來。
他甚至還想告訴皇帝,假如這股賊人願意主動獻上傀儡藥的配方,皇帝就可以下旨既往不咎不說,封侯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一路上聽了李績的建議,雲初打死都不會主動把火藥配方獻給皇帝。
他李績是什麽人,李治又是什麽人?
一個慣用女婿的人頭祭旗立威,一個殺自家兄弟如同砍瓜切菜。
跟這兩個人談情誼,那就是害怕自己死的太晚。
别說賞賜了,更别說封侯了,隻要把配方送上去,李治一定會兌現自己的承諾的,給的賞賜一定是前所未有的豐厚,給的爵位也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富貴。
因爲李治總是自诩是世間至誠君子皇帝,說到做到還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再與你得到賞賜,得到封爵之後,很可能因爲左腳進大殿,還是右腳進大殿的罪名,而被誅滅九族。
到時候,李績是一句求情話都不會幫你講的,因爲,在李績看來,火藥屬于國之重器,豈能握于私人之手!
所以,還是勞動大匠作們,慢慢研究吧,那一天研究出來,那就哪一天再用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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