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最讨厭唐人土著的一點就在于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雖然商鞅被五馬分屍了,那是因爲他改革了,動了皇族勳貴們的利益。
自己憑什麽被五馬分屍呢?自己隻不過做了一些官員本來就該做好的事情。
即便是動了别人的好處,那些好處也是見不得光的好處,并沒有觸及到人家的根本。
如果有一天,雲初開始發動民主革命了,那才有被皇族啦,勳貴們将他五馬分屍的理由。
所以,他現在是安全的,至少,那些真正有見識的勳貴們,是一定會支持他的。
雲初在萬年縣做的事情,導緻英公在聽張柬之計劃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裴行儉,
隻有蘇定方在仔細地聽了張柬之的計劃之後,就拉着這個書生,在一邊長談。
“我聽說,你萬年縣衙已經有人自殺了?”英公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不喜不怒地問道。
“自殺了兩個,一個是還不上虧空的一百七十三貫錢,一個是因爲少報了十七名府兵,自己吃了這些本該給府兵的好處。”
“聽說你要賣掉他們的妻兒?”
“是啊,隻是這兩個混賬,在自殺前竟然讓自己的家眷逃跑了,我已經下了海捕文書,也發動了不良人搜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到案。”
英公挪動一下屁股,笑着問道:“沒有饒恕的可能嗎?”
雲初搖搖頭道:“不會饒恕,不僅僅如此,我還會把這兩個貪官污吏的屍首挂在東市一個偏僻的地方,任由蚊蠅在他們的身體上生蛆,也希望他們的家人半夜前來偷屍,如此,就捉住了與他有關的親戚,這樣,我好繼續搜尋剩餘不足部分的款項。”
“偷屍在我大唐屬于親親相隐,算不得犯罪。”
“貪污縣衙錢财可不是什麽可以輕易被原諒的罪過,如果他的親眷們願意把不足的部分補足,我樂得寬恕他的妻兒老小,也願意不處置那些前來偷屍體的人。”
“也就是說,你隻要錢?”
“不是我隻要錢,而是大唐律法規定了,他們必須還錢,即便是人死了,債務不會消失。”
“死幾個人能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死了也就死了,小子,伱知不知道,你既然開了一個頭,那麽,你這一生就不能在錢财上有半點虧錢,如果發生了,人家将來用同樣的辦法來對付你,就連老夫都無話可說。”
雲初搖搖頭道:“我在當晉昌坊裏長的時候,都沒有貪渎過晉昌坊百姓的一文錢,更不要說萬年縣錢庫裏的錢,說句不怕英公笑話的話,晚輩現在擁有的錢,兩輩子都出不完。
既然如此,你說,我爲何要貪污那些虧心錢呢?”
“呵呵呵,老夫見過無數家财豐厚的英雄好漢,都以爲他們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建功立業,沒想到他們最終還是栽倒在了貪婪這個門檻前。
侯君集是我見過的最骁勇善戰的統帥,可惜,破了高昌之後,他卻陷入了對錢财的貪婪之中,被太宗皇帝下獄,他也不思己過,隻覺得這是太宗皇帝小題大做,處處針對他,打壓他,最終走上了那條令人扼腕的道路。”
“晚輩與他不同,晚輩更喜歡舉着酒高歌: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侯君集之所以會在高昌之戰後貪财,那是因爲他以爲自己再也遇不到,比高昌王寶庫更加豐盛的寶藏了,起貪婪之心乃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晚輩不同,晚輩總是以爲真正賺大錢的時候就在明天,在後天,我錯過了一個不該拿的寶藏,後面一定有一個隻屬于我一個人的寶藏等着我去開發。
幹嘛一定要拿這些不該拿的錢呢?”
李績哈哈大笑道:“好有意思的年輕人啊……好有意思的年輕人啊,跟你多說說話,老夫都覺得年輕了十歲……哈哈哈……
有意思的年輕人,給老夫拿酒來,此時不喝一杯實在說不過去。”
一個虎背蜂腰的年輕人抱着一壇子酒走了進來,李績厭棄地看了年輕人一眼,甚至不允許他打開酒壇子,一把提過來交給了雲初。
雲初看了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颔首示意一下,就打開酒壇子,沒找見酒壺,酒碗,就把壇子遞給英公先喝。
英公喝了一口酒,再把酒壇子遞給雲初道:“我知道李敬業想要去你那裏做事,你記住,莫要與他打交道,此子不祥。”
雲初也喝了一口酒道:“既然不祥,爲何不殺之,留作以後成爲禍患呢?”
李績聽雲初這樣講,先是疑惑片刻,然後立刻拉着雲初的手道:“你也看出來了?”
雲初詫異地道:“看出什麽來了?”
“破我家者必此兒。”
雲初微微歎口氣,重新把酒壇子交給了李績。
李績又道:“此子十三歲之時,老夫準備趁着打獵的功夫,讓他進入山林驅趕野獸,就放火燒了那座林子,希望能把此子燒死。
誰料想,他竟然殺了坐騎,掏空馬腹,藏身于此,待大火過後,人人都以爲他已經被燒死了,他卻滿身鮮血的,從焚燒過後的林子裏回來了。
雲初,若是有機會,幫我殺了他,老夫感恩戴德。”
雲初接過酒壇子,猛猛地灌了一口酒,此時,面對李績他是真的有一些害怕。
李敬業以後會在揚州造反,把李績全家統統弄進鐵丘墳永世不得翻身。
這種事,他知道不奇怪,畢竟,這就是他學過的曆史,别說李敬業,即便是駱賓王的“讨武檄文”中的幾句話他都記得。
隻是,李績一個大唐朝土著,他是如何得知他孫子會害死全家的?
别的老人會把孫子托付給有能力的照顧,希望自家的孫子把日子越過越好,李績托付孫子,卻是希望雲初能夠弄死他的這個長孫。
雲初的目光落在張柬之的身上,李績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此時此刻,哪裏都不如兵荒馬亂的吐谷渾危險。
張柬之與蘇定方,裴行儉讨論的熱烈至極,即便是狄仁傑也參與其中,一項一項地研究吐谷渾謀劃。
雲初覺得這件事跟自己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到時候就等着享受成果就是了。
于是,便向李績告辭,準備離開英國公府邸。
“雲兄留步!”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雲初歎息一聲停下腳步,朝李敬業拱手道:“敬業兄有禮了。”
李敬業三兩步來到雲初面前道:“家祖年事已高,每每喝酒就會有一些亂話出來,還望雲兄莫要見怪。”
雲初仔細地打量着這個爲了一己之私,把全家弄進鐵丘墳的家夥,發現人家長得非常好看,星眉劍目,鼻直口方的,是一個讓女人喜歡的男人。
“英公功高蓋世,他老人家不論說什麽,我們這些晚輩隻能聽着。”
李敬業哈哈笑道:“确實如此,聽聞雲兄已經執掌了萬年縣?”
雲初搖搖頭道:“隻是區區一介縣尉,上面還有縣令,縣丞,何來執掌一說?”
李敬業笑道:“小弟如今賦閑在家,若是可能,某家願意追随雲兄,觀摩一番可好?”
雲初搖頭道:“不妥。”
李敬業皺眉道:“不成嗎?”
雲初啞然失笑,指着屋子裏依舊在激烈争論的一群人道:“爲何不加入他們,卻要跟着我去處理山海一般,無休無止的案牍文書呢?”
李敬業眼睛一亮,急匆匆地沖着雲初施禮,就轉身進屋子裏去了。
雲初笑着搖搖頭,從這家夥的行迹來看,李績一點都沒有說錯,不管這個家夥以後會幹出什麽事情,就目前而言,絕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家夥。
眼看着,就八月了,雲初想去看看就在李績府邸不遠處的虞修容家。
棗紅馬對這條路非常地熟悉,不用刻意驅趕,它就自己腳步哒哒地向虞修容家跑去。
孫嬷嬷咕哝着,沒牙的嘴巴在吃麥芽糖,這是晉昌坊出品的好東西,原材料是晉昌坊被水淹過之後那些發芽的麥子。
原本隻想着能減少一點損失就減少一點損失的想法去做的,結果,弄着弄着,就不小心把這個東西弄成了糖蔥,撒上芝麻之後,立刻風靡整個長安。
老人沒有牙,自然不擔心吃壞牙齒,雲初就從馬包裏找出老大一包糖,給了孫嬷嬷,把這個老妪歡喜地把眼睛都笑彎了。
虞修容家是前後兩進的青磚青瓦的建築,片山式樣的屋頂,讓她家的房子顯得比較矮小,沒辦法跟雲家高大的磚瓦房相比拟。
房子沒有特點,也不算幹淨,因爲一邊還有幾間被燒毀的殘垣斷壁。
院子裏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一棵巨大的石榴樹,此時已經到了八月,石榴樹上結滿了拳頭大小的石榴,雖然還沒有成熟,卻也果實累累。
“這是我祖父親手栽種的,原以爲栽種了石榴樹之後,會讓家裏多子多福,沒想到,最終到我這裏成了絕戶,郎君,容我再吃一季石榴,就把它砍掉。”
虞修容垂着頭,心情極爲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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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