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
“哈哈,我可以飛相。”
“再将軍!”
“我把士支起來你就沒法子了吧?娜哈,你倒是動動你的車啊,到現在還沒離開老窩呢。”
“我不管,我用炮打掉伱的士兵。”
“看清楚咯,你要是用炮換掉我的士,你可就沒有炮可以用了。”
老猴子現在有了一個新的遊戲,那就是跟娜哈下象棋,還每次都能取勝。
事實上,雲初覺得隻要是一個知曉象棋規則的人都能下過娜哈,隻要跟娜哈多下幾盤棋之後,都會索然無味的,隻有老猴子是不一樣的。
這個老家夥以恍若天人的毅力在陪着娜哈下棋,且樂此不疲。
雲初知道娜哈爲什麽會如此癡迷于象棋,完全是因爲隻要她願意下棋,就能少寫很多的大字,所以,她甯願下棋消磨時間,也不肯進入書房練字。
哪怕下棋輸了要被對方捏鼻子,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下棋。
隻要雲家不遠處的飯堂開始敲鍾了,娜哈就會立刻放棄下棋,向飯堂飛奔。
就是這個孩子的飯量實在是太吓人了,一頓飯吃十個全麥饅頭是常事,最可怕的是,吃了十個饅頭不算,這孩子還能吃滿滿一盆面,一大盆菜。
因爲吃得實在是太多了,爲了減少對家裏的愧疚感,這孩子再也沒有要過雲初給她的例份錢。
沒錯,外邊的飯堂就是雲家的大廚房,一般情況下,家裏人吃飯,都會去大廚房裏吃,隻是,除過雲初跟娜哈,家裏的仆役們隻能等士子們吃完了,再吃。
大唐的羊肉,雞肉,鵝肉很貴,但是,豬肉,鴨肉卻很便宜,尤其是鴨肉,這東西的價值連雞蛋都比不上,至于鴨蛋,因爲鴨子吃葷,蛋裏有腥氣更是價錢賤如土。
雲家的廚娘每天都要炒七八鍋鴨子肉,三四鍋醬燒豬肉,什麽豬心,豬肝在鹵制之後,更是受到了士子熱烈歡迎。
就是吃豬腸子還是一個大問題,士子們之所以能接受豬肉,是因爲雲家的廚娘把這個東西制作得實在是太好吃了,讓他們暫時忘記了豬的腌臜,至于盛裝五谷輪回之物的豬腸子,他們還是敬謝不敏的。
崔氏手裏就沒有可以浪費的物料,在從雲初口中知曉豬腸子的做法之後,她就自作主張地往豬腸子裏添加了一些肥膘肉,用來提升豬腸子的品質,然後,一種叫做葫蘆頭的苦力美食就出現了。
低級的隻給一碗湯加一點不值錢的腸子,跟兩個黃馍馍收人家五個錢。
高級的給一碗湯裏面有腸子跟一片肥膘肉,再加兩片切成斜片的油豆腐,最後給一個胡餅,就要收人家十個錢,加湯另算。
這個活計晉昌坊的老婦們搶着幹,隻要從雲家領一個一鍋湯,一些腸子,一些油豆腐,一些肥膘肉,自己再備一點蔥蒜,就能挑着一頭帶着小爐子的挑子,找苦力多的地方去做生意了。
但凡有人問起這葫蘆頭能不能吃,賣葫蘆頭的老婦就會果斷地擡出孫神仙的名頭。
孫神仙從不賣假貨,更不會虧待百姓,隻要是經過孫神仙之手的東西,即便是毒藥也能下肚,這在大唐絕對是常識。
肥腸裏面全是肥油,咬一口油水就會滋滋亂冒,肥膘肉更是隻見豬皮,不見紅肉,這東西本身就被豬骨頭湯熬煮的稀爛,就算是沒牙的老漢,老妪也能用沒牙的嘴一點點抿下去。
這導緻雲初在逛長安的時候,時不時地就能聽到一聲聲女人喊的——“賣葫蘆頭唉,油水充足的葫蘆頭唉”,每當聽到這種喊叫聲,雲初心裏面就暖和得厲害,
如此的長安,總算是有點長安的模樣了。
雲初是不吃葫蘆頭的,不是他不吃這東西,而是在等待崔氏從農戶家訂購的,隻吃青草跟飼料,并且閹割過的豬出欄。
大唐人對于閹割技術掌握的比後世人強多了,主要是人家不但閹割羊,還閹割人。
掖庭宮裏這種老把式多得很,據說,被稱之爲一刀下去永不留後患的名家就有二十個之多,閹割豬對人家來說是小意思,如果雲初需要,把曲江池子裏飼養的,番邦進貢的大象閹割掉也不算難事。
雲初還聽說那些工匠裏面還有閹割雞的,不知道是怎麽個操作法,準備等有時間觀摩一下。
士子們來了,最麻煩的不是雲家的廚房,而是澡堂子,二牛經常因爲伺候不過來那麽多的士子,急得直哭,放着一大片白花花的肉搓不了,賺不到錢,是這個孩子畢生之痛。
尤其是現在搓一個澡能收五文錢的情況下,二牛不得不向劉義建議多增加兩個搓澡的。
晉昌坊裏一個閑人都找不到……即便是沒牙的老妪,也坐在屋檐下邊,一邊看管搖籃裏的孩子,一邊還要搓羊毛線,因爲,晉昌坊開始編織毛毯了,需要大量的羊毛線。
二月裏的長安還是很冷,即便是河邊的楊柳已經開始吐出新芽,一個不注意,臉上被寒風吹出血口子依舊是家常便飯。
想要“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感覺,至少等到了柳樹葉子全部長出來才成。
過去的那個冬天,對長安人來說算是平安的,就是錢不怎麽值錢了。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一天少吃一頓也就是了,日子還能接着往下過。
每天,城門打開的時候,還是有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帶着各種各樣的希望進入長安城,同時,也有一群群面容枯槁的人離開了長安城。
醴泉坊胡人大寺裏的一個長老,當着醴泉坊的坊民的面,用刀子割斷了自己的咽喉,聽說,喉嚨裏的血飚出去一丈多遠,把石頭台階染得血紅血紅的,給那個撞死在經堂裏的老婦賠上了性命,此事,就此作罷。
雲初去得晚了一些,沒看見飙血的大場面,隻看到一群波斯和尚圍着一個身着白衣的老胡人在那裏哀哀地哭泣,而狄仁傑還專門給那個死去的波斯胡人上了一炷香。
雖然,那一炷香在胡人大寺裏冒着袅袅的青煙與那裏的宗教氣氛非常地不合,狄仁傑還是執着地用一炷香寄托了自己的哀思。
那些胡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在狄仁傑寄托完畢哀思之後,就讓幾個波斯壯漢擡着滿滿兩大箱子,足足有三百斤重的錢箱子,放在狄仁傑面前,不僅僅是這樣,還主動打開箱子,将裏面的五百貫銅錢,全部倒出來,于是,那些錢幾乎淹沒了狄仁傑的腿。
于是,那些坊民們原本黑黑的眼珠子,頓時就變成了綠色,還有的眼珠子甚至變成了紅色。
雲初相信,這個時候隻要有一個大喊一聲“搶錢啊”醴泉坊的那些人就會在一瞬間把狄仁傑淹沒掉。
狄仁傑似乎并不驚慌,隻是拍拍手,就從外邊過來了十幾個膀大腰圓還拿着棒子的和尚。
這些來自醴泉寺的和尚們将銅錢裝回箱子,二話不說,就擡進了醴泉寺。
直到這個時候,狄仁傑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錢,你們已經看到了,想要錢,就要靠幹活來換,聽我這個裏長的話的,沒得說,以後有吃用不盡的錢。
不聽我這個裏長話的人,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餓死你老子娘,我這個裏長也不會看一眼。
現在,願意聽老子話的人,就給我站到左邊來,不願意聽老子話的人立馬滾蛋!”
最近狂吃豬肉已經有那麽幾分豬像的狄仁傑,發怒的樣子真的很像豬剛鬣。
瞪眼龇牙的模樣,很有幾分威勢,也讓看到錢之後眼珠子發紅的人慢慢地清醒過來。
也想起眼前的這位裏長,不是跟他們一樣的人,而是大唐的驕傲——太學生。
聽說人家從太學出來,即便是沒有考中進士,也能弄到一個流外官,最不行的也是衙門裏的書吏。
更何況,此時此刻,就在狄仁傑的身後,還站着十五六個太學生,看得出來,這些太學生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棒子,躍躍欲試地想要找一個人出來揍一下。
大唐的太學生的基礎要求,便是君子六藝全部精通,就算是大唐的文官裏,想要找出幾個武學高手也絕非難事,比如長孫無忌,就是可以跟程咬金對戰,而且不落下風的猛将。
事情知趣的坊民已經慢慢走到了狄仁傑的左手邊,中間還有幾個猶豫不定的,不等他們作出反應,一群太學生在狄仁傑的帶領下,已經掄着棒子沖了上去。
他們下手很重,臉上甚至帶着一種癫狂之色,片刻功夫,幾個猶豫不定的人,隻能哀哀地求饒,即便是如此,狄仁傑似乎還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直到将這些人毆打成了血葫蘆,這才停手。
長安縣衙的錢戶曹就在旁邊冷冷地看着,幾十個膀大腰圓的不良人也抱着雙手在一邊冷眼旁觀。
等狄仁傑準許這些人的家人把受傷的人擡去醫館,錢戶曹這才過來拉着狄仁傑的手道:“盡管放手施爲。”
雲初一直覺得自己在晉昌坊做的事情有些不講理還蠻橫,現在看到大唐著名土著狄仁傑的手段之後,方才知曉什麽才是真正的“民心似鐵,官法如爐!”
他相信,狄仁傑一定會讓醴泉坊大變樣,他甚至相信狄仁傑一定會讓醴泉坊成爲繼晉昌坊之後,長安一百零八坊市中的明星。
更相信狄仁傑的所有做法,最終将會惠及醴泉坊的所有百姓。
隻是,做法實在是太粗爆了一些,太不尊重人了,也太随心所欲了。
看的不舒服吧,我寫的也跟不舒服,翻閱史書找了十幾個著名的治民高手的經曆,即便是愛民如子之稱的名臣到了地方上,也是先殺人,後治理,一個地方之所以會出現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世場面,是因爲拾遺的代價太重而已。強項令,強項令,連皇親國戚都敢殺,就别說普通百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