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聰明并不是本質變聰明了,而是認知被改變了。
一個大抵一輩子都活在一個自己能認知的小圈子裏很難出來,武承嗣也是一樣,自從被雲初刻骨銘心的毆打過幾次之後,他的視野突破了自己的原來的認知圈子。
不這樣做不成。
因爲雲初每一次毆打他們兄弟都把他們往死裏打,爲了不挨打,或者少挨打,他們兄弟的思維就兇猛的向雲初的思維靠攏,然後,他們兄弟就驚詫的發現,自己不挨打了不說,還有好處,于是呢,雲初的思維方式,行爲方式就成了他們兄弟日夜鑽研的對象。
長此以往下來,就變成了現在的武氏兄弟。
當一個人的生命安全時刻都有危險的時候,大腦就會急速地運轉,會調動身體的所有機能隻是爲了抵抗這種危險,進步的速度絕對是驚人的。
所以說,中國足球隊員應該從年輕強壯的死刑犯裏挑選,踢不好就槍斃的那種,而不是從吃海參的少爺中間挑選,終究是錯付了。
武承嗣從昭陽宮出來的時候,陽光落在他的胖臉上,泛起一層油光,绯紅色的官袍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紅人,被陽光一照,似乎要着火一般。
弘文館直學士劉祎之、著作郎元萬頃這些從北門進來的北門學士們見到武承嗣紛紛彎腰,口稱侯爺恭敬至極。
武承嗣臉上的倨傲之色從見到人的那一刻,就迅速消失,從弘文館直學士劉祎之手上取過剛剛編纂完畢的《列女傳》翻了幾頁,然後就對劉祎之道:“先生大才,内容上武承嗣不敢置喙,隻是在這本書的排版,印刷,以及裝幀上有一點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祎之笑道:“侯爺說笑了,但有所察,賜教便是。”
武承嗣将書本卷起來握在手中道:“皇後新書,常讀常新,手不釋卷爲要,然,劉公編篡的這本《烈女傳》過厚,握在手中不方便,再者,這本書乃是女子讀物,女子中能讀書識字者不多,當以簡要便于誦讀爲要。
再者,女子之書當以陰刻爲主,萬萬不可爲了強求字迹清晰就用了陽刻,如此一來,字迹倒是清楚了,卻會引來那些冬烘先生的指責,一旦冬烘先生們開始指責了,就不許家中女眷誦讀此書,得不償失之至。
還有,這本書不可與普通書本大小一緻,應當将女子謙遜,溫婉的一面表現出來,可以在印制的時候印的小一些。
但是呢,裝幀一定要精美,某以爲以刺繡封面爲佳,如此,這本書就能以嫁妝的身份放入十裏紅妝之中,彰顯女子立身清白,知書達理的一面。
最後,某以爲劉公先不忙着将這本書敬獻給皇後,而是應該帶着這本書去井台邊,講與井台上浣衣的老妪婦人聽,她們能聽懂的書,才是真正的好書,才好刊行天下。”
著作郎元萬頃皺眉道:“井台上的老妪,婦人知曉什麽,好壞豈能由他們決定。”
武承嗣見劉祎之也是一臉的不虞之色,就哈哈一笑,把書本裝進袖子裏,就揚長而去,至于劉祎之,元萬頃還有沒有書敬獻給皇後這件事,他是不管的,頗有一些雲初不講理的風範。
“不爲人子!”元萬頃咬牙切齒的道。
劉祎之歎息一聲道:“打道回府吧,改日再取書敬獻皇後便是,今日着實晦氣。”
元萬頃怒道:“如非皇後侄兒,某家定不與他幹休。”
武承嗣自然不會在乎别人在他背後說啥,隻要不當面交惡,他就當不存在,在他看來劉祎之,元萬頃之流就是兩個讀書讀成了傻子一般的人。
給百姓看的書,自然是以方便流傳爲第一要素,一定要在百姓能理解的範圍内做文章,要是看都看不懂,聽也聽不明白,皇後做這樣的書的意義何在?
萬年縣的告示牌子上全部都是稍微識幾個字就能讀懂能理解的大白話,以前他們兄弟出入萬年縣衙門的時候還笑話過,後來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後,就覺得自己才是傻瓜。
今天,劉祎之,元萬頃就是兩個不通實務的大傻瓜。
武承嗣清楚的知道他們兄弟兩個之所以能過上好日子的根腳在哪裏,皇後要是不好,或者倒黴了,他們兩兄弟死的一定比豬慘。
所以啊,隻要是能幫到皇後的,武承嗣認爲自己兄弟兩個就該全力以赴,别人幫助皇後可能是爲了飛黃騰達,他們兄弟兩個幫助皇後,純粹是爲了保住性命。
出發點不同,用的力氣自然也不盡相同。
皮邏閣的病總是不好,走起路來依舊走不了一個直線,雲初決定出手幫他醫治一下,如果醫治沒什麽效果的話,就把這個家夥砍頭,一個連直線都走不直的人,在西南就是一個廢物,在盛邏皮的眼中也毫無價值。
腦子上的病雲初也不會治療啊。
于是,隻好采取最直接的放血療法,如果放掉這個家夥三分之一的血讓他腦部缺氧,說不定會好起來的。
如果放血療法不好用,就用錘頭法治療他的腦病,所謂的錘頭法,就是用木槌敲擊皮邏閣的腦袋,總體上,就跟電視機不亮了,拿手拍一拍就會亮一個道理。
這兩種治療方式是西南巫婆們常用的治療手段,皮邏閣在得知雲初要爲他治療的時候,立刻就答應了,他自己也知道,身體要是好不起來,他就死定了。
雲初大概估量了一下皮邏閣的體重就讓軍醫開始給他放血,血汩汩的從皮邏閣的手腕上流淌到盆子裏,片刻功夫,就流淌了小半盆血,眼看着皮邏閣面色蒼白,且開始冒汗的時候,軍醫就看向雲初,按照他的經驗,這個人馬上就要昏迷了。
雲初不爲所動,皮邏閣腦部的傷很重,需要下猛藥,也就是多抽一會血。
等到皮邏閣徹底昏迷過去之後,雲初這才讓軍醫給他止血。
看着陷入昏迷中的皮邏閣,雲初衷心希望他能健康的活過來。
皮邏閣昏迷了兩天,醒來之後眼窩深陷,面部蠟黃,虛弱的不像個樣子。
不過,按照他斷斷續續的描述,放血之後,眼冒金星的症狀消失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西南是戰區,因此上,在雲初進入林莽的這段時間裏,劍南道各地的府兵們也都在積極的向外擴張,雲初不允許再出現成都動辄被蠻族威脅的事情。
隻要不是讓這些府兵進入林莽,進入高山與蠻族作戰,他們的能力還是可以依靠一下的。
也因爲是戰區,這就導緻蜀中與西南各部的貿易徹底的停止了。
沒有蜀中的物資供應,西南各族的生活一下子就變得艱難起來了。
對這些人最重要的鹽巴,麻布,棉布,熟皮子用的鹽堿,硝水,乃至各種鐵器,一下子就斷了來路。
事實上,雲初隻是停止了草市子交易,西南各族想要跟唐人交易還是有渠道的,那就是深入唐人領地,在都江堰大市場進行交易。
自覺跟大唐沒有啥冤仇的自然放心大膽的進來交易,但凡是跟大唐有仇怨的部族自然是不敢進來的。
即便是這樣,雲初還是沒有斷絕他們最後的一條貿易路線,那就是允許那些不敢來大唐内地交易的部族,可以委托那些跟大唐關系密切的部族代爲交易。
一個“代”字,其中就寫滿了商業血淚。
西南人的财富存儲的數量是不夠的,他們的糧食安全線極爲脆弱,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對那些蠻人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因此上,那些願意親近大唐,且感恩大唐的部族,在這段時間裏,以肉眼可見的方式迅速的富裕起來,與此同時,那些與大唐交惡的部族,自然就慢慢的衰落下去了。
大部族養活不了那麽多的人,自然要分開覓食,小部落有吃不完的糧食,在唐軍的壓制下,沒有被大部族搶劫危險的中小部族,野心自然就會膨脹起來。
西南各部族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變化的同時,也會發生強行合并的事情,強行合并的過程中充滿了血腥與暴力,同樣的,因爲唐人偏向那些跟他們親近的部族,昔日敵對部族的末日也就來臨了。
雲初來西南,看似沒有幹啥,但是,整個西南的政治格局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原先強悍的,開始變弱,弱小的開始變得強大。
在這種局面下,報仇雪恨成了很多變強的部族的首選。
再小的壟斷生意都有豐厚的回報,更不要說是國家層面的壟斷生意,霍城主持的成都流水牌子正在迅速的複蘇,而這裏的流水牌子的複蘇了,就會自然而然的影響到長安與揚州。
世界上最大的生意永遠都是跟衣食住行有關的生意。
而很多時候,就連搶劫這種沒本錢的買賣都比不上壟斷生意帶來的利潤。
雲初躺在一張躺椅上,手邊有李思剛剛泡好的茶水,身後有一頭巨大的母象在爲他遮蔽蔭涼,眼前還有皮邏閣正在艱難的挪動雙腳。
這一次很好,他終于可以沿着一條直線走的闆闆正正的。
雲初喝一口茶,看看即将落山的太陽,覺得一切都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