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日子過的挺好的。
自己的妹妹,女兒,養女在謀算那些土王手裏不多的錢。
長子,正帶着一大群燒窯的窯工,以及制瓷的老工匠們盤算怎麽才能把泥土燒的好看,可以賣一個大價錢。
兩弟子正在幫助兄弟溫柔拿下姚崇這個天才。
自己的部下們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南城改造工程,就等着在某一個節點上立刻開啓南城改造工程的爛尾計劃呢。
老上司正準備迎接洛陽來的酷吏們,好把眼高手低,慣會說大話的洛陽大匠們統統攆走,獨吞豎立萬國頌德天樞的功勞。
每個人都有事情幹,這就是很忙碌卻也很充實的日子。
夏收時節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這個對長安原本非常重要的時節,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
雲初還記得自己曾經帶着所有的官員們去農田表演夏收的樣子,很假,很隆重,也很重要。
現在不一樣了,長安不多的一些農田裏的産出對長安已經沒多少意義了,種出來的糧食不足以養活長安城裏的人,種出來的蔬菜,也似乎不夠長安這座城吞噬的,就連以前生命線一般的棉花,現在,官府的态度也是愛種不種。
附近有八條河水在環繞長安,有的能通航,有的不能通航,即便是不能通航漂竹筏還是沒問題的,所以長安遠處的地方的菜蔬,肉禽蛋一類的東西也能進長安,而且,價格明顯比長安周邊農田裏出産的便宜很多,質量好像更好一些。
長安附近的田地裏,目前隻有一些離不開土地的老人在耕種,年輕人們都進了長安城,不管是在城裏幹啥活計,一年到頭,都不是種田能比的。
長安的糧食價格已經平穩了很多年,糧食的來源地就是隴右,一整年的時間裏,從隴右來長安的官道上,運糧車從未斷絕過。
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于太子李弘的農場。
他在隴右有大大小小兩百一十七個農場,裏面用的各種罪犯,各種來源的奴隸人數,超過了十萬人。
用罪囚,降兵,以及破國的奴隸們生産糧食的成本很低,這對穩定長安糧價非常的有利。
同時,這也是太子李弘暗中控制長安的一種手段。
就是這種多重控制,才造就了雲初牧守長安十五年這一奇迹。
皇帝控制長安兵事,太子控制長安糧道,唯有皇後對長安束手無策,這就是皇後努力的加大自己對長安影響力的原因。
就目前的局面來看,得長安者得天下,已經不再是文人墨客口中的一句閑話,而是現實。
對長安來說,一根柱子插不進去,立不起來,實在是算不上大事,在經曆了流水牌子爆炸這麽恐怖的事情之後,柱子的事情就不算啥了,百姓們最多嘟囔一聲——官員都是蠢貨,換上他們,分分鍾就把柱子插進基座裏,如果需要,可以多插幾次。
這種事情難道能難得過新婚敦倫?
那些蠢貨官員,一看就是沒經過人事的生瓜蛋子。
眼看着銅柱在彎曲。
洛陽來的工匠們這才着急起來了。
損失了牛,損失了絞盤,原本可以在一夜間補齊的,現在不成立,自從洛陽來的人希望長安人背黑鍋之後,長安工部,匠作,就不願意再支持這些人了。
沒有了他們的支持,這根柱子估計還要更彎一些才成。
“下官武承嗣,武三思拜見郡公。”
随着雲初一聲“準”武承嗣兄弟就推門而入。
正在奮筆疾書的雲初朝紅泥爐子上的茶壺努努嘴,武承嗣就主動提起茶壺給雲初的茶杯續水,再給他們自己弄好了茶水,就坐在紅泥爐子邊上等雲初忙完。
雲初繼續寫完了自己的公文,就拉扯一根繩子,很快就有一個小吏走了進來,雲初一邊用火漆封印信函,一邊對小吏道:“走兵部驿遞發往洛陽。”
等小吏拿走了文書,這才松一口氣,抱着自己的小茶壺來到武氏兄弟跟前道:“你們曆來是無事不登門,說吧,啥事情。”
武承嗣拱手道:“皇後來信,要我們兄弟向郡公請教,大唐萬國頌德天樞的事情的始末。”
雲初坐下來對武承嗣道:“你們如今也在做工程,對于把一百八十萬斤,長達一百四十尺的一個銅柱,拉起來,再移動二十尺的距離的難度應該有一個認識吧?”
武承嗣道:“難!”
武三思道:“極難。”
雲初點點頭道:“這種難度的工程沒有人敢拍着胸脯說一定能成,現在,就是有一群蠢貨,非要在皇後面前說,他們一定可以。
丙丁兩号絞盤受力太大,鉚釘崩飛,中間能有多大力氣你們兄弟應該也是了解的吧?”
武三思道:“南城改造工地上的提拉石料的繩索斷裂,受力的繩子腰斬了一個民夫,這是某家親眼所見,天樞絞盤受力千百倍于提拉石料的絞盤,鉚釘崩飛傷人,情理之中。”
雲初點點頭道:“所以,這就是一個天災事故。”
武承嗣道:“既然隻是一個天災事故,爲何不立刻重新修整,繼續天樞工地進程呢?”
雲初呵呵笑道:“原本,隻需一夜的功夫,就能重新安置新的絞盤,兩個不夠,那就增加兩個便是了,然後繼續将銅柱插進基座便算完工。
至于死傷的官員,該上報朝廷的就上報朝廷,該撫恤的就撫恤,九等銅柱徹底完工之後,普天同慶就好了,事情就這麽簡單。”
武三思瞅着雲初道:“是這個道理,可是,銅柱被挂在皇城門口已經六天了,而且銅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彎,卻無人理睬,這是何故?”
雲初攤攤手道:“因爲大家夥現在都在想辦法推卸責任呢,沒人關心銅柱怎麽樣了。”
武承嗣難以置信的道:“怎麽可以這樣呢?”
雲初朝武承嗣笑道:“你在南城工地上遵循的就是長安那一套管理辦法,出現了問題解決問題就是了,事後,再考慮責任到底在誰就是了。
天樞工地上考慮的不是工程進程,而是責任在誰。
洛陽那邊的工部,大匠非要說是長安這邊的工部,大匠們的錯,長安這邊的自然不肯承擔,說是洛陽那邊的錯。
大家吵來吵去的就沒空理睬銅柱本身了。”
武三思怒道:“他們這是在找死。”
雲初嘿嘿笑道:“現如今,我們就等洛陽來人分出一個黑白來,再繼續動工。”
武承嗣起身朝雲初插手道:“皇後将處理天樞工地的權柄交給了我們兄弟,還請郡公助我們兄弟完成此事,事後,我們兄弟定然不敢忘記郡公大恩。”
雲初想了一下道:“你們真的願意聽我的?”
武承嗣大義凜然的道:“隻要與國有利,武氏兄弟願爲馬前卒。”
雲初點點頭道:“好,既然你們有這個心思,那麽,不論是你們兄弟,還是我,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銅柱插進基座裏,其餘的萬事不理。”
武三思瞅着雲初的眼睛道:“我們兄弟隻想爲皇後出力,其餘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兄弟該管的。”
跟武氏兄弟達成統一意見之後,天樞工地也就再一次動彈了起來。
所有的事情出乎了魯王李靈夔的預料,皇後委托的武氏兄弟并沒有責問銅柱傾倒的事情,一接手,就爲明天豎立銅柱做準備。
嚴令一道道的下,工地在經過一天一夜的準備後,終于重新啓動了。
這一次,武氏兄弟沒有召集任何人前來觀禮,就他們兄弟跟雲初三個站在台子上,眼看着數千工匠驅趕着上千頭牛,緩慢而平穩的将大唐萬國頌德天樞穩穩當當插進基座裏,工匠們用百十根胳膊粗細的燒紅的鉚釘将銅柱與基座底部連接到一起之後,無數的石頭,無數的砂漿填進基座縫隙之後,一尊略微向東南方向彎曲的銅柱就真正的豎立在皇城前面了。
眼看着銅柱在陽光中熠熠生輝的模樣,雲初笑着對武承嗣道:“這才是他娘的功業。”
武承嗣朝雲初施禮道:“郡公之恩,武承嗣沒齒難忘。”
武三思則故意把頭轉到别處,假裝沒看見。
這兩兄弟,一個僞君子,一個真小人,看的雲初忍不住要發笑,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決定等時機和實力,再揍他們兄弟一頓。
他們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恭敬,客氣,都是僞裝出來的,等再挨一通狠揍之後,他們表現出來的模樣,應該才是真的。
就在雲初以爲武氏兄弟開始變聰明了的時候,他們兄弟兩個卻開始跋扈起來,在銅柱被豎起來的第二天,就派百騎司的人将洛陽工部,大匠,長安工部,大匠統統給抓起來了不說,還親自帶着百騎司的人來雲初公署質問,要求雲初将那一天跟他們兄弟說過的話,再複述一遍。
看着雲初驚愕的模樣,武承嗣得意的道:“郡公,公事公辦而已。”
雲初歎息一聲,對同樣志得意滿的武三思道:“你們真是一點都不長記心啊。”
武三思冷笑道:“要是僅僅把柱子插回去這點事,我們兄弟豈不是白白領這一趟差事了?”
雲初道:“你們還是喜歡手握生殺大權是吧?”
武承嗣笑道:“我們兄弟也不能總當工地的監……”
話沒有說完,武承嗣就覺得胸口一痛,身子跟着飛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