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一旦失去控制,一旦造成兵災,比世上任何災難都可怕。
所以,軍隊這個純粹的暴力機構的權力最好不要分散,也不能分散。
這一點甚至不能商量。
溫柔不知道,雲初是知道的,大唐滅亡的原因,就是軍權分散于節度使之手,最要命的是節度使這個職位不但有兵權,還有行政權,鑄币權。
一個個的節度使的權力比封王的權力還大,大唐要是不倒,實在是沒天理。
大唐行府兵制,這本該是一個很好的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制度,可惜,這對李績這種人沒什麽作用,他在軍中的時間太長,而府兵又是傳承制度,軍戶人家基本上一直都是軍戶人家。
李績又是從小兵一路幹到最高統帥的,他既便是沒有統禦過新的府兵,也一定是統禦過老府兵,至于大小将官更是不用說。
所以,李績對軍隊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李治之所以不停點的折騰李績的原因就在這裏,他不死,李治就睡不安穩。
現在,李績終于要死了,李治覺得自己必須看着李績死才成。
雲初幾乎警告了所有人,但是,直到現在骊山上都沒有人主動下來。
雲初覺得這樣其實挺好的,李績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沒有殉葬品呢。
其實雲初自己也很懷疑李績這一次到底會不會死,雖然老神仙說李績六月必死,可是,就老神仙越來越像頑童的表現來看,他老人家說的話有時候也非常的不靠譜。
萬一李績不死了呢?
雲初安排了臨潼這邊的事情之後就回了長安,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幫誰看着誰去死,死亡是一個很個人的事情,曆來由天定。
從疫區出來,盡管他覺得自己沒事,雲初還是遵從了虞修容的意見,沒有回家,家裏的小崽子多,經不起疫病折騰。
從長安皇宮出來了一隊宦官。
這一隊宦官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内廷刑房的人。
雲初還以爲自己在溫泉宮洗澡的事情發了,沒想到,人家卻指名道姓的詢問武氏兄弟的下落。
自從雲初下令封鎖了骊山之後,習慣性趨吉避兇的武氏兄弟也就跟雲初前後腳的回到了長安。
不得不說,這兩兄弟對于皇後安置下來的差事,是真的很上心,就雲初所知,沈如他們一直想把幾年前開始修建大明宮的一些剩餘材料高價賣給武氏兄弟,好給衙門裏的兄弟們弄一點福利。
就算沈如已經把虛頭全部給了武氏兄弟,還是被他們拒絕了,人家對于南城改造工程上的用料,極爲認真,認真的幾乎讓雲初不忍心把這個工程弄成爛尾工程了。
兩兄弟從工地上匆匆趕回來,聽聞是皇城内官找他們,都覺得這一次可以真正的看一次雲初出醜,所以,特意去換了新衣服才過來。
等武氏兄弟爲首的洛陽官員,以及萬年縣的大小官吏到齊之後,宦官就扯開皇後教幾裏哇啦的說了一大通話語。
核心内容就是溫泉宮池水被污染了,責付武氏兄弟,說是他們沒有看護好,着五十大闆以觀後效。
聽到這個皇後教雲初沒有感到吃驚,皇帝,皇後兩口子都是人精,如果連這點暗示都看不出來,他們也白白在這個世上最波谲雲詭的政治圈子裏厮混這麽多年了。
倒是武氏兄弟聽了皇後教之後,四隻眼睛齊齊的盯着雲初,即便是被宦官們當場行刑的時候,不叫喚,隻是看着雲初看。
這個時候,武氏兄弟已經不再去考慮皇後打他們兄弟闆子到底是不是公平,而是在想,溫泉宮的水被污染的事情,污染溫泉宮的人是雲初,而且證據确鑿。
爲什麽皇後教裏隻懲罰他們看管不嚴的責任,卻對雲初在皇後的澡堂子裏胡亂洗澡的事情隻字不提?
五十闆子不輕,也不重,宦官們打的中規中矩,就是他們兩兄弟的屁.股被打破了,血把褲子都染的紅豔豔的。
中間,武氏兄弟一聲不吭,堪稱好漢。
挨完打之後,武氏兄弟就相互攙扶着回自己的官廨去了,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
就這這個時候,李承修來了,他決心去骊山守護自己的老父親。
雲初隻是看了一眼李承修的模樣,勸說的話就吞咽回了肚子。
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攔不住的,對于李承修來說,去看護自己即将病死的老父親這件事,已經超越了他的生命。
傷寒這個病症雖然很可怕,英公李績也嚴令英公府的人不得前往骊山别業,這都不是他放棄自己重病的老父親不理不睬的理由。
雲初現在是人家的師父,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弟子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如果此刻躺在骊山别院等死的是他爹,他也去。
“每次見你阿耶的時候,記住了,一定要戴口罩,口罩必須是用殺毒藥浸泡過後太陽曬幹的才好,我這裏有從太醫院拿來的白衣服,記住了一定要把袖口,領口紮嚴實。
你父親的便溺一定要收集起來,加入生石灰沸騰處理。
不可食用骊山上的飯食,不可飲用骊山上的水,尤其是生水,更不許用骊山上的水沐浴。
走的時候,記住要帶上帳篷,紮營在别業門口,限制自己每日去探望你阿耶的次數,以及時間。
再有,就是聽老何的話,隻要他沒事,你就會沒事。”
李承修認真聽了雲初的話之後滿懷希冀的道:“我阿耶也會好起來嗎?”
雲初搖搖頭道:“你要有心理準備。”
李承修聽了雲初的話,沮喪的趕着一輛馬車離開了長安,去骊山盡孝。
李承修走了,雲初站在官廨窗口看了許久,他知道允許李承修去看望罹患疫病的李績很不妥當,沒辦法,現在是大唐時期,有些人把忠孝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君侯,在下有一事不解,還請君侯解惑。”
在雲初窗外站了許久的武承嗣終于還是發聲了。
雲初道:“什麽事?”
武承嗣道:“爲何我們兄弟會被皇後責怪?”
雲初道:“你爲何不問我爲何不被責難?”
武承嗣道:“君侯不受責難,這是君侯的本事,在下,隻想問我們兄弟爲何會被責罰?
隻說我們沒有守衛好溫泉宮,可是,在君侯這等猛将的侵襲下,又有誰能保證溫泉宮的安全呢?”
雲初瞅着武承嗣道:“你們還記得我想讓你們猜謎語的事情嗎?”
武承嗣道:“記得,君侯足智多謀,我們兄弟不是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中規中矩,不逾矩。”
雲初道:“很明顯,皇後對你們兄弟的期望可不是中規中矩,不逾矩這麽簡單,你們挨闆子的原因在于能力不足。”
武承嗣道:“要是出錯呢?”
雲初瞅一眼武承嗣道:“你有一位皇後姑姑,還怕什麽出錯呢?或者說,你姑姑派你來做事情,本就是在磨練你們的心性跟本事,如果擔心你們兄弟出錯,你覺得你姑姑找不到做事比你們周全,腦子比你們聰明的臣子了嗎?”
武承嗣朝雲初施禮道:“謝過君侯教誨,隻是在下還有一個疑問,不知能否……”
雲初道:“我今天心情很郁悶,你說吧,正好排解一下心中的郁氣。”
武承嗣插手道:“君侯爲何要打我們兄弟?”
雲初道:“這是正常的政治鬥争,皇後想要培育你們兄弟出來爲她所用,我跟太子很熟,自然要阻止你們兄弟的成長,而毆打你們,讓你們兄弟畏懼我,就是很成功的一種阻止你們兄弟成才的手段,一般情況下,被吓破膽子的人不堪重用。”
武承嗣道:“爲何要說出來?”
雲初白了武承嗣一眼道:“你們已經被我給打廢了,告訴你又何妨?”
躲在樹後偷聽的武三思從樹後面跳出來指着雲初道:“我不怕你。”
雲初從窗戶裏剛剛跳出來,武三思就喊叫一聲重新躲回大樹後邊去了。
雲初對同樣忍痛後退三步的武承嗣道:“你看啊,你們兄弟對我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雖然你們的心告訴你們不要害怕,可是呢,你們的身子比你們的心更快的做出來了閃避的動作。”
雲初笑着在武承嗣的肩頭拍一下道:“聽話,以後做事情做成我的對頭的時候,直接選擇退避三舍,對你們兄弟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武承嗣的一張臉紅的跟猴屁.股一般,艱難的道:“我不信。”
雲初看着武承嗣的眼睛道:“等以後跟我對上之後,你們就會相信,現在聽話,讓開路,我要去吃午飯了。”
武三思眼睜睜地看着武承嗣聽話的給雲初讓開了道路,淚水跟噴泉一般向外噴湧。
雲初到了食堂,廚娘立刻就端來了一隻肥碩的烤雞,還有用烤雞流出來的雞油炖出來的一碗湯。
雲初指着肥雞道:“朝廷律令,官府公飯不許吃肉。”
肥胖的廚娘笑眯眯的道:“才聽沈主簿說了,朝廷下了新的律令,雞,不算肉!”
雲初點點頭道:”那就給大家都上一份烤雞,賬目算我的。”
廚娘道:“不用算主上的,我們後堂這裏的夥食尾子剩餘的多,就算主上天天吃,都供應的起。”
雲初聞言歎一口氣對剛剛走進來的沈如道:“你們也看見了,現如今,啥樣的律令都是朝令夕改的不像個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