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上官儀。
有很多人圍着他,他們一邊走一邊商議着什麽事情,不過,看上官儀指點江山的模樣,李弘就從另外一邊出去了。
說起來,上官儀也是他的太傅之一,隻是這位太傅平日裏的公務太繁忙,從他成爲太傅的那一天起,隻給他上過三次課。
不知爲何通曉五經的上官儀隻給他講述《孝經》,雖然講述的深入淺出的通俗易懂,李弘卻非常的不喜歡,他要求上官儀給他講一下莊子大鵬遊的故事,卻被上官儀拒絕,聲稱《孝經》才是人之根本。
從那以後,上官儀就再也沒有給他講過課,李弘,也不再要求,這可能就是一别兩寬的意思,上官儀不喜歡李弘的跳脫,李弘也不喜歡上官儀的古闆。
回到東宮,裴婉瑩笑吟吟地過來迎接,她的肚皮已經非常大了,李弘很擔心再這麽下去,裴婉瑩的肚皮會炸開。
李弘上前扶住裴婉瑩的手臂道:“以後無須如此多禮。”
裴婉瑩道:“聽說殿下在長安受挫了?”
李弘歎口氣道:“如今你身懷六甲,孤不能在這個時候大開殺戒。”
裴婉瑩道:“那就待我們的孩兒降生之後,再給他們一個教訓。”
李弘奇怪的看着裴婉瑩道:“你準備如何教訓他們呢?”
裴婉瑩笑道:“妾身不過是一個内宅婦人,自然是殿下去教訓他們。如果殿下不方便出手,從裴氏挑選一些人去也就是了。”
李弘神色莫明的道:“看機會吧。”
裴氏反手捉住李弘的手,将頭靠在李弘的胸口上低聲道:“雲娜姐姐要回來了。”
李弘皺眉道:“你如何知道的?”
裴氏從袖子裏取出一份本章拿給李弘道:“這是玉門關守捉使的本章,看上面的時間來計算,雲娜是十六天前進入的玉門關。”
李弘瞅着奏疏道:“以後不要再動朝廷的奏章,這樣不好。”
裴氏驚奇的看着李弘道:“殿下不是一直對雲娜念念不忘嗎,怎麽得到她回來的消息了,卻如此的淡然。”
李弘收起本章,漫不經心的道:“我隻要知道她好好的就足夠了,好了,你回去休憩,我去見見太傅。”
李弘沒有表現出驚喜,歡喜的模樣,裴婉瑩有些失望,她受族中長老所托,準備通過支持李弘去找雲娜,表現出自己大度的一面,繼而讓李弘生出虧欠之心來,好方便她通過太子将裴氏的手伸進長安。
很明顯,太子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這讓裴婉瑩忍不住再次自哀自怨起來。
許敬宗身邊已經很久沒有美婢伺候在身邊了,追随他幾十年的書童五年前就死了,現在伺候在他身邊的是老書童的長子。
“周興去了長安,老朽還擔心殿下不知進退,平白地污穢了令名,想不到殿下竟然果斷地歸來,可喜可賀。”
李弘親自倒了一杯茶送到許敬宗手裏道:“是虞師母提醒了孤,不過,她隻是憐惜孤這個被她從小看大的學生,不想孤與周興這等惡人有什麽交集。”
許敬宗點點頭道:“虞氏本就不是一般後宅婦人可比,有此遠見也不足爲奇。
聽說雲初在晉陽已經滅了裴寂滿門?”
李弘輕笑一聲道:“立威之舉而已,算不得針對裴氏。”
許敬宗道:“裴氏一門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李弘道:“太子妃已經幫孤想好了對策。”
許敬宗不以爲然的道:“無非是準許裴氏入長安而已,如果裴氏想死的話,殿下不妨答應。”
李弘搖頭道:“她畢竟身懷六甲中。”
許敬宗歎口氣道:“殿下還真的是善良,這一點你沒有随陛下,也沒有随皇後,跟老夫與雲初的性子也不沾邊,這隻能說殿下天性純良了。
那長安,即将成爲一處血肉磨坊,這一次牽連之廣,追查之深,都不是以前那些案子能比拟的,而且,通過皇後近日來的一些表現來看,矛頭指向了上官儀。
真是怪哉。”
李弘道:“上官儀得罪了我母後,我母後誓言要殺之。”
許敬宗歎息一聲道:“如此,殿下可否找好一處無憂樂土?”
李弘道:“待三天後裴氏産期到來,誕下麟兒之後,孤王就開始籌備玄奘法師迎佛骨舍利進京供奉事宜。
恐将遠赴法門寺。”
許敬宗笑道:“太子妃前日來老夫這裏,向老夫請教,西域佛國國主雲娜來大唐她該如何應對一事,老夫告訴她以平常心度之。”
李弘輕笑一聲道:“做事比以前周全了很多,不過,依舊是一個蠢婦。”
許敬宗笑道:“已經難能可貴了,至少是動過心思的,你不能用雲氏大宅裏的那些猴精們跟她相比較。
不過啊,說起來蒼天對殿下還是仁慈的,身邊的兩個女子,一個蠢,一個笨,這該是殿下之福。”
李弘聞言立刻辯駁道:“娜哈隻是率性,且天性爛漫而已,她可不傻。”
許敬宗無奈的道:“雲娜國主傻不傻的你該去問親手養大她的雲初,而不是要老夫違心的說一些誇贊之語。”
李弘上前給許敬宗圍好落下來的裘被,撇撇嘴就離開了許敬宗的住處。
娜哈回來的消息,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早,從娜哈啓程離開西域佛國大佛寺的那一刻,北庭都護那邊不但派出三千鐵騎保護,更是發出六百裏加急文書,通過驿站将消息于半個月前送到他的手中。
雲氏知道娜哈歸來的消息比李弘晚了不到三天,不過,消息給了遠在晉陽的雲初。
不論是雲初,還是李弘都知道,想要真正拯救長安流水牌子,西域商道是否暢通乃是重中之重。
長安城就是因爲有無數來自西域的交易,這才奠定了它第一商貿城市的地位,就是因爲西域有娜哈在,雲初才會眼看着流水牌子倒塌,才有足夠的信心将倒塌的流水牌子重建起來。
西域商隊在長安的借貸中心是娜哈的錢庫,目前由崔瑤這個昔日的先生在掌管,李思接納了娜哈外溢出來的那部分生意。
現如今長安城裏的拜火教寺廟,波斯寺廟,回回廟基本上都受娜哈的節制。
也就是因爲這個關系,娜哈才有錢将她的西域佛國大佛寺打造的如同神仙境一般,并且有錢收攬西域之地的亡命之徒,替她滿世界的搜刮各種各樣的的财寶。
此時,荒涼的甘涼道上,正有一支人數龐大且綿延數十裏的商隊正默默的前進,最前方負責開路的大唐鐵騎眼瞅着出現在地平線上的蕭關,就努力的搖晃着挂在馬槊上的三角旗子,另一個騎兵則立刻掏出号角,嗚嘟嘟的吹了起來。
号角聲吵醒了正在打盹的娜哈,她不耐煩的睜開眼睛,對抱着一個胖娃娃的卓瑪道:“吵什麽吵?”
滿身滿臉都是唐卡畫作的卓瑪連忙道:“應該是到了蕭關,國主,我們馬上就要轉道蕭關道了,等蕭關道走到盡頭,我們就到關中了。”
娜哈看一眼同樣被吵醒的胖娃娃,嫌棄的道:“跟我小時候一點都不像,哥哥應該不會喜歡的。”
卓瑪低頭看看自己懷裏頭發黑黑,眼珠黑黑,軟肉粉嘟嘟的小女嬰,連忙将孩子舉到娜哈面前道:“國主看啊,小公主正在對您笑呢。”
娜哈抱過小小的女嬰,放在懷裏,誰知道這個孩子是一個聰明的,才到娜哈懷裏,就把頭埋進娜哈高聳的胸脯上。
娜哈嘀咕一聲道:“兩歲了,早該吃羊奶了,我兩歲的時候旱獺都吃,她卻不放過我。”
娜哈的另外一個侍女伊莉莎見娜哈要喂孩子吃奶動不了,就趁機道:“國主,太子殿下送來的信裏有一些話您該學了。”
娜哈不耐煩的道:“他總是寫那麽多的信,說那麽多的廢話,誰能記得住。”
伊莉莎連忙道:“不多,不多,悟空大師已經給您歸納總結了,就一些精銳的句子,您隻要記住這些句子就可以了。”
聽伊莉莎說起老猴子,娜哈遺憾的道:“他死活不願意離開西域,哥哥來信都說了,很想他的。”
“悟空大師不是說要幫國主看着家的嗎,您也知道,您的母親跟那個阿凡提整日膩在一起,靠不住的。”
娜哈歎口氣道:“我要是告訴哥哥,媽媽又給他生了一個弟弟,他會不會被氣死?”
伊莉莎搖頭道:“不知道,您也知道君侯的脾氣很大,您的媽媽又總是幹不符合他願望的事情。”
娜哈瞅着懷裏的小女嬰,小女嬰吃飽了,就擡頭笑嘻嘻的瞅着娜哈,一會唐人話媽媽,一會突厥話媽媽的胡亂叫。
雖然兩者的發音很接近,可是,在娜哈眼中,這就是不聰明的表現。
一想到哥哥生的兩個孩子,十個月就會說話,自己這個快兩歲了,連媽媽都喊不利索的女兒,娜哈覺得把這個孩子送到哥哥手裏,自己可能會被哥哥活活打死。
也是啊,李弘看起來那麽聰明,自己卻給他生了一個傻娃娃,要是更加聰明的哥哥要是知道他的外甥女這麽傻,一定會遷怒自己的。
想到這裏,娜哈就一陣陣的心虛,對伊莉莎道:“我們開始學吧。”
伊莉莎馬上開口道:““欲開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
娜哈跟着念道:”“欲開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
“通一線于廣漠,控五郡之咽喉。”
“哎呀呀,你不要說下一句,我們先把上一句學會了再說,欲開河西,必固啥來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