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祥道怒極而笑道:“這就是雲初調.教出來的部下嗎?”
沈如道:“沈如乃是陛下的臣子,劉公可以說某家乃是陛下調.教出來的臣子。”
戴至德道:“既然如此,你這個主簿也不用做了。”
沈如聞言笑了,從頭上取下官帽,小心的放在公案上,然後做了一個四方揖,就腳步輕快的離開了公堂,雖然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雲初爲何要辭官不做,還要削發爲僧,把事情做的如此的不可挽回,他還是決定跟随一下雲初的腳步,應該不會有錯。
雲初這個人有多麽的愛長安,他是看在眼裏的,雲初是多麽努力的在發展長安,他也是感同身受的。
現在,雲初果斷地辭官了,還削發爲僧,這就足以說明長安面臨着一場巨大的危機。
雖然這些天他一直在努力的尋找漏洞所在,尋找危機的根源,卻一無所獲。
雖然曲江流水牌子的資金池是重點,沈如卻沒有太上心,如今正是商貿紅火的時候,資金池裏面的資金雖然每天都在進出,不過,這一筆筆的資金其實并沒有挪窩,資金隻是在賬簿上作爲保證金進出。
流水牌子上的每一種貨物,都是由資金池裏面的保證金保證過的,如果出了什麽差錯,保證金就要先行賠付過去,然後,再由長安官府再來查證差錯出現的原因,判定過錯方,追索賠償金,這筆賠償金再入資金池。
如果沒有保證金的存在,就會有商賈把自己的貨物無償的往流水牌子上懸挂了,畢竟,隻要挂上去,貨物就不是他的了,他手裏隻有一份證明貨物是他的文書……貨物怎麽買,怎麽賣就屬于流水牌子的工作人員的事情了,他們隻負責按照自己的标的最後拿錢就是了。
标的可高,可低,不擔心浪費時間的可以标高,覺得自己的貨物珍惜難得,也可以标高,覺得自己的貨物市場上很多,想要早點出手的就标低一些。
流水牌子是不管标的高低的,他們隻管從售賣後的總收益裏抽成即可。
這就是沈如這個萬年縣主簿對流水牌子的全部認知。
丢掉官帽之後的沈如頓時覺得渾身輕松,與之前用井水擦身,喝罐罐茶出汗後的輕松不太一樣,是一衆卸掉萬斤重擔之後的輕松。
趁着自己主簿被拿掉的正式文書沒有下來之前,他去了縣衙食堂,讓廚子給切了兩隻剛剛鹵出來豬拱嘴,一塊五香牛肉,半挂肥腸,用荷葉包包了,再用麻線串成一串,就背着手提着一串吃食回家了,他準備今天晚上跟夫人好好的喝一杯。
萬年縣的公堂上自從沈如走了之後,就安靜的落針可聞。
縣令辭官當和尚去了,現在,主簿似乎也不願意幹了,這是要回家伺候剛剛出月子的夫人去了?
下面的萬年縣的其餘官員們對于沈如被拿掉并沒有覺得有多奇怪,其中,縣丞,縣尉,戶部房主事,工部房主事也有些躍躍欲試的想要辭官。
在萬年縣當官當的越久,就越是知道這個縣根本就離不開雲初這個縣令,目前,整個萬年縣的工商業,民生體系,都是雲初從無到有打造出來的。
經過十餘年的發展,萬年縣的官府構造早就與大唐其餘地方的官府結構有了天壤之别,其中,很多細微處,也隻有雲初知曉如何調整,或者廢棄,一旦來一個啥都不知道的,結果,隻會是一團糟。
而長安背負的責任太重,朝廷沒錢了就會從長安拿,十六衛沒錢了也會從長安拿,陛下要給天下十道免稅休養生息,也會從長安拿錢貼補國庫,東邊,西邊的邊軍要的糧秣甚至也是長安供應的。
沒有哪一個人敢背負弄亂長安的責任,哪怕是一項照顧不到都是天大的罪責,就算是宰相也不能,這就是沈如敢無視宰相,郡公,大司憲的原因所在。
不懂,最好不要摻和進來,萬年縣令雲初可以駕輕就熟的幹的輕松,換一個人過來,恐怕就是一個足以讓他身死族滅的大坑。
這麽多年以來,觊觎萬年縣主簿,縣丞,甚至是六部房主事的人也有很多,唯獨對萬年縣令這個職位,基本上就無人問津。
劉祥道的目光落在誰的身上,下面的長安官吏就會低下頭,縣丞,縣尉,戶部房,工部房幾位主事們反倒昂首挺胸地,就等着劉祥道發話,自家好趕緊辭官。
都是人精,劉祥道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底下人的意思。
回頭看一看臉色同樣難看的窦玄德等人,慢條斯理地道:“一切如舊,待本官與諸位商量出一個章程之後再論。”
說罷,也沒有拿走沈如放在公案上的官帽,就帶着人離開了萬年縣縣衙。
縣丞張甲幾乎是這座公堂上追随縣令最久的一位,他輕咳一聲道:“散了吧,該幹什麽還幹什麽,主簿松快兩日就回來,秋季貨品博覽會還要抓緊,防火,防盜,防踩踏都是要點,場地的拍賣也要抓緊,給人家商賈留足布置展台的時間。
老陳你們在收稅的時候要仔細些,内外有别是不錯,也别把外邊的人都給吓跑了,就算不能減免,也别整天拉着一副死人臉,跟催債的一個模樣。
咱們長安呢,就是商賈的福地,怎麽也要讓人家覺得在長安做生意是一種享受才好。”
稅吏陳德廣朝張甲拱手道:“縣丞能否給咱們兄弟透個底,縣尊還回不回來了?”
張甲笑道:“縣尊一向把長安當命一樣看待,怎麽可能會丢下長安不管呢,爲了長安,縣尊堂堂的郡公充任一個縣令多年還沒有一句怨言,會回來的。”
“卑職怎麽聽說縣尊這一次出家爲僧了?”
“估計這是玄奘大師的主意,聽說泰山上發生大事情了,光是跳崖的國公就有兩位,還有三個侯爺,縣尊這個時候還跟皇後起了沖突,不退避一下不成。
等所有人發現長安沒了縣尊不成,估計皇後那邊也就不計較了,縣尊自然也就回來了。”
衆人一想到自家縣尊跟玄奘大師的關系,臉上也就浮現出明白了的笑意。
戶部房主事趙承珠道:“總要死一些人才好,否則,以縣尊高傲的性子,回來了把氣撒在我們兄弟頭上,那就太冤枉了。”
工部房主事孫德一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閉上嘴巴,須小心做事,上面怎麽折騰是上面的事情,與我們些許小吏無關。
我建議啊,今年秋季博覽會後的獎金緩一緩,先不發了,說不定新上任的縣令會有别的看法呢,隻求這位看上這筆錢,不要胡亂再改我們的規矩來撈錢。”
張甲歎口氣道:“也是,就是不知道誰這麽可憐要來萬年縣當縣令了,你們說這該是有多想不開啊,謀一謀老沈的主簿,某家的縣丞,老第五的縣尉也不是不成,非要一口氣吃成個胖子,一定要當縣令,可憐的……”
衆人一邊感慨着,一邊直奔縣衙食堂,大家夥都忙碌了一天了,中午飯還沒吃呢,就是不知道那個脾氣暴躁的廚娘會不會發火。
此時,李治剛剛吃完午飯,正在看溫柔寫的血書,他還特意放在鼻子上嗅一嗅,然後對身邊的武媚道:“不是雞血,就是鹿血,裏面混合了麝香。”
“内容呢?臣妾隻關心内容。”
李治将血書遞給武媚道:“人家說的很清楚,長安運轉自成一體,央求朕派人監管即可,不可輕動長安體制。”
武媚冷哼一聲道:“他們未免太自大了吧。”
李治又拿出一份奏折遞給武媚道:“萬年縣主簿沈如上奏的内容與溫柔的奏疏一般無二,也是希望朕不動長安。”
“沈如這是要與陛下對着幹嗎?”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朕覺得沈如說的很對,他是朕的心腹之人,不會跟朕對着幹的,這些話必定是由心而發。”
武媚也取過幾份奏疏放在皇帝面前道:“劉祥道,窦玄德等人認爲,長安幾乎成了雲初個人的長安,需要早日派遣能臣幹吏,接手長安。”
李治攤攤手道:“皇後覺得誰是能臣幹吏?新提拔的武承嗣與武三思嗎?”
武媚沉吟半晌之後無可奈何地道:“他們隻有忠心聽話兩個好處,而這兩點正是長安最需要的,也是長安最缺少的。”
李治笑道:“以前在虎牢關的時候,雲初就跟朕笑談道:“虎牢關乃是大唐重地,需要派遣猛虎鎮守才得安穩,即便是不派遣猛虎,也該派遣一隻忠犬,結果,朕最後派遣去了一頭豬。
虎牢關如此,長安更是如此,雲初自比猛虎,不過呢,他也确實是一頭猛虎,沈如之輩不過是忠犬而已,至于你的兩個侄兒,你覺得他們是不是兩頭豬呢?”
聽了皇帝得話,武媚原本柔和的面孔變得剛毅起來,咬着牙道:“我們隻要忠心。”
李治瞅着武媚道:“朕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武媚跪倒在地,雙手捧着一份軍報呈遞給李治道:“剛剛收到的軍報,王孝傑兵敗野豬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