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來到李治的獸皮殿禀報防務的時候,雖然屋子裏滿滿的都是人,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雲初卻覺得他們都在憋着笑呢。
無他,隻因爲李治的兩隻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淡褐色的耳朵支楞着實在是太可笑了。
所以,當雲初據實禀報防衛布置的時候,沒什麽人在聽,大家對李治的兩隻長耳朵的興趣遠比雲初的報告更加感興趣。
雲初覺得這恰恰是李治自信心暴漲的體現,以前,李治是一個非常講究風度的帝王,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隻要是面對臣子的時候,他的外表都是無懈可擊的華麗。
現在,這個家夥敢頂着一對驢耳朵出來見文武百官了,就說明,他已經不在乎什麽外在帶來的威嚴感,他自己就是威嚴,哪怕頂着一對驢耳朵。
果然,李治一開口,就再也沒人關心他的驢耳朵了。
給事中劉景先、皇甫文亮、秘書監楊思忠、中書舍人郭正一、散騎常侍劉祎之五人,被皇帝毫無征兆的廢黜,貶官,流放了……最遠的放逐到了新羅郡。
罪名便是——結黨營私。
雲初站在獸皮殿上看的很清楚,這五個人被内衛押解出去的時候,好像沒有感到意外,給事中劉景先還朝中書舍人郭正一拱手送别,還說這一去此生将再也難以見面了。
事實也确實是這樣,劉景先被發配新羅郡擔任錄事參軍,郭正一被發配到西域佛國擔任度支郎中,隔着好幾萬裏呢,此生應該沒有什麽見面的機會了。
五人被内衛押解出去之後,獸皮殿裏落葉可聞。
李治擡起頭瞅着殿内的百官道:“朕知曉你們心中不快,覺得朕廢黜了劉景先這樣的給事中,是不滿他們多次封駁了朕的诏書,其實不是的,你們在送别劉景先等人的時候,可以問一問他們,結黨營私之事是否屬實。
好了,煩心事處理完畢,陳如意,你是從嶺南五府經略使位置上下來的,伱來給朕說說安南都督府最近發生的蠻族暴亂是怎麽回事。
朕不相信一群剛剛從樹上下來的野人,也知曉什麽是榮,什麽是恥,還知曉成群結隊的攻擊我大唐的羁縻地,告訴朕,安南都督府發來的求援急報,爲何不經過廣州五府經略使衙門,會直接送到朕的面前。”
銀青光祿大夫陳如意略微思慮一下,就捧着笏闆道:“啓奏陛下,廣州五府經略使衙門統管的雖然都是蠻荒之地,然,嶺南依舊有四十五州,而這四十五州又由廣州、桂州、容州、邕州、安南五個都督府分别管轄,而廣州的五府經略使又統管廣州、桂州、容州、邕州、安南五個個都督府。
而都督府有兵馬,五府經略使衙門卻沒有兵馬,這個時候一旦有一個都督府屬地發生叛亂,叛亂暴烈程度超過一個都督府的承受力的時候,這個時候五府經略使若是想要調動别的都督府的兵馬,就需要向朝廷請旨。
安南都督府都督程公寅此次定然是遇到了強敵,所以才越級上報,隻希望朝廷能早日發兵救援。
至于陛下所說安南野人叛亂一事,老臣也以爲定然是受到了旁人的蠱惑,如果老臣預料不錯的話,定然是南诏!”
李治沉吟片刻道:“朕不久前才發三路兵馬進擊南诏,沒想到人家早就跟安南的野人糾纏在了一起,任雅相,你是兵部尚書,你不說兩句嗎?”
任雅相道:“不如建立安南都護府……”
李治饒有趣味的道:“不做州縣之治了?”
任雅相道:“目不識丁,不通禮法,人獸難辨的野人根本就無法行州縣之治,隻會極大的浪費我大唐的國帑。
不如行都護府之策,我大唐隻要安南這等蠻荒之地的錢糧就好。”
李治點點頭道:“愛卿所言極是,待政事堂商議之後再定,既然安南都督府有難,那就一定要平定,就算我們有别的打算,也一定要先殺光這些叛賊。
拟诏,命邕州都督龐源,進擊安南。”
一早上,雲初在禀報完畢防衛策略之後,就抱着笏闆安靜的站在人群中,不知不覺的,他這個以前在皇帝與大臣商議事情的時候,隻能站在殿外喝茶的閑雜人等,現如今,已經出現在了皇帝的視野裏面了,不好打瞌睡,也不好再烹罐罐茶享樂了。
不僅僅是他的位置很靠前,就連溫柔,狄仁傑在大殿上的位置也很靠前,當然,太子李弘的位置最靠近皇帝。
自從雲初懷疑李績想要弄死李治之後,他看誰都覺得可疑,就連站在皇帝座椅下方的李弘,雲初都在算計,以李弘的本事,能不能在滿朝文武反應過來之前幹掉李治。
衡量過之後發現不成,熊一樣的老雷就站在皇帝左側,右邊是腰挎橫刀的瑞春,雖然不知道瑞春這人的本事如何,不過啊,從哪一個方向考慮,瑞春這個人都不是李弘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能對付的了的。
隻要開始上早朝,會議的時間就非常的冗長,盡管李治已經在很有效率的處理國家大事了,等瑞春喊一聲退朝的時候,時間就已經基本上到了中午。
雲初準備離開獸皮殿的時候,瑞春過來讓雲初留步。
李弘很不滿的看了瑞春一眼,還是跟溫柔,狄仁傑走了,原本說好今天吃幹茄子炖鲇魚的,看樣子是吃不成了。
被瑞春帶到獸皮殿的偏殿上,李治正在大口地喝着粘稠的藕粉,宮娥給雲初也裝了一碗,雲初吃了之後,覺得沒有自家的藕粉好喝,主要是李治似乎很喜歡吃甜食,裏面的糖多的齁人。
“糖這個東西對于将士們來說是好東西,對于陛下來說壞處遠遠大于益處。”
雲初吃光了藕粉,放下小碗,這才對李治道。
李治指指自己的驢耳朵道:“因爲朕被孫道長放了二兩血的緣故,才說什麽糖不是好東西的屁話?”
雲初道:“陛下并非氣血不足,而是氣血過于充盈,這才需要放血,減輕血管的壓力,糖這個東西是最接近人身體本源的一種食物,虛弱者吃糖能很快複原,陛下如果吃多了糖,身體裏就會有很多多餘的養料,隻會讓身體發胖。”
李治不願意說糖的事情,直接指着耳朵道:“這樣放血對朕的身體真的沒有太大的傷害嗎?”
雲初笑道:“長安太醫院的何院長如今正在研究一種新的治療方式,名曰——過血,意思就是将身體康健之人的血輸送到缺血的人體内,隻是一樣米,卻養出好幾樣人出來,有些人受血之後效果很好,有些人受血之後卻馬上就死了。
最怪的地方在于,哪怕是親如父子,母子,似乎在血上也有差異,何院長他們如今已然确定,血型大緻有四種,即甲型,乙型,甲乙混合型,以及丙型四種,成效斐然。
用不了多久,必然能徹底解決血型鑒别問題,以後缺血之人再也不用擔心自己身體血不夠用的問題了,陛下更是如此。”
雲初的話成功的勾起了李治的興趣,于是,他再摸一摸自己的驢耳朵道:“原來如此,朕還納悶呢,孫道長在取朕的血的時候,竟然沒有半分的擔憂,原來是有後備手段啊。
不過,你說父子,母子之血也不盡相同?”
雲初笑道:“以後若是再有人用滴血認親之法斷案,陛下應當将這昏官斬之……”
“這不對啊,孩子之精血來自父母,怎麽會與父母不同呢?”
“陛下,目前還不得知,不過呢,隻要太醫院持之以恒的研究,總有一天會明朗……”
等雲初跟李治聊天結束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在李治打了一個哈欠之後,雲初就很有眼色的準備告辭。
李治慢悠悠的道:“英公的事情就此了結,朕答應他不論他生前死後,朕都給他足夠的榮耀,開國老臣不多了,不能都沒有好下場。”
雲初道:“仁慈莫過于陛下。”
李治點點頭道:“能過這一道心坎,朕都覺得自己心胸開闊了很多。”
雲初沒有對于問話,李治的話裏已經說了很多東西,這一次,李績跟着過來,心中未必就存着什麽良善的念頭。
成了宿衛大臣之後,雲初就不再親自掌握軍隊了,這裏的所有兵馬真正的統帥變成了李治自己,雲初隻有安排兵馬防衛的權力,至于怎麽進攻,向那裏進攻,都是李治自己說了算。
在這座軍營中,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的就是現在的雲初。
回到自己的軍帳的時候,溫柔,狄仁傑吃完茄子炖鲇魚之後就走了,李弘沒有走,跟李思她們四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啥。
虞修容身邊放着已經酣睡的雲鸾,雲錦似乎不願意往李思她們那個圈子裏湊,跟崔瑤一起讀書,對外邊的事情不理不睬,一看就是一個愛讀書的。
李弘見雲初進來了,就匆匆走過來,低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雲初笑道:“你父皇突然間就有了大心胸,也不知道是被時勢所迫,還是發自内心。”
李弘不解的道:“事情的原委呢?”
雲初搖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想要知道,就隻能問陛下了,不過呢,估計陛下不會說,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也莫要問起,一旦知道了,反而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