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六日,裴行檢的三千大軍忽然向東奔襲了一百六十裏直奔博州,斬殺了博州折沖府都尉張威以下三十一人。
一月八日,裴行檢兩千大軍突然從天而降控制住了貝州城,殺貝州刺史姚成道以下二十七人。
一月十日,裴行檢兩千精騎突襲範州,殺範州刺史劉潇以下十九人。
一月十一日,裴行檢大軍出兩千兵馬入濮陽縣,殺濮陽縣知縣郎知愚。
山東,河北兩地百姓大恐。
按理說皇帝要殺一些地方官,根本就無需出動軍隊,隻要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應該乖乖來到皇帝面前受死,可是,裴行檢還是出動了軍隊,沒有通知地方司法官,政務官,甚至沒有驚動地方折沖府。
就這樣蠻橫粗暴的做了以上的事情。
“任何看似不能理解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一個更加不可理解的理由支撐上一件事情存在的必然性。”
雲初放下手中的炭筆,對滿帳篷的部下們道。
坐在雲初桌案左手的李績道:“陛下沒有将那些人的罪狀昭告天下。”
雲初笑道:“這些人都有一個明顯的共同特征,那就是家族中的土地很多,門客很多,佃戶很多,家奴很多。”
李績當然清楚皇帝爲啥要這樣做,他之所以問話,其實是在履行他行軍長史的職責,帳中其餘軍官感到疑惑的地方,一般都是由行軍長史來問的,最後由大帥答疑解惑。
雲初解釋了,隻是解釋的雲山霧罩的,一點都不爽利,李績也就不再問了,讓部下們知道多少,應該知道些啥,這是主帥的權力。
雲初接着從桌案上拿起一份兵部文書朝帳中所有人搖晃以下道:“實際上,裴行檢正在做的事情,我們也需要馬上做。”
雲初說完,就掃視一眼情緒明顯高漲的衆将道:“三個縣,鄄城、臨濮、雷澤,殺三縣縣令,囚三縣所屬吏員,解散三縣民壯,取三縣府庫爲我所用,而後在這三縣,行軍事管制。
好了,任務就是這麽一個任務,你們誰想去?”
雲初話音剛落,就聽帳中軍将齊聲吼叫道:“末将願往。”
雲初見帳中軍将求戰心切,就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對李績道;“有勞英公了。”
李績站起身目光從抱拳施禮的軍将身上一一劃過,最後沉聲道:“孫虎!”
一員身高八尺有餘的大胡子校尉出列。
李績從雲初桌案上拿起一張調兵文書遞給孫虎道:“鄄城,三日,本部兵馬。”
孫虎接過文書就急匆匆地離開了軍帳。
李績又從桌案上拿起一份文書沉聲道:“韓通!”
“末将在!”一個關中口音很重的大漢越群而出。
李績将文書放在他的手上道:“臨濮,三日,本部人馬。”
等韓通離開了,李績就把目光放在一個瘦峭的中年男子臉上,沉吟一聲道:“秦懷道。”
“末将在!”瘦峭中年男子越衆而出,站立在了雲初,李績面前。
雲初和煦的笑了一下,此人乃是已經故去的胡國公,徐州都督秦瓊的獨子,勇武比不上父親,也沒有多少文采,這些年,秦瓊一脈已經肉眼可見的敗落了,雲初并不介意李績在這裏讨一點小小的私心,安排并不出衆的秦懷道去雷澤縣。
“雷澤,三日,本部人馬。”
秦懷道抱拳領命拿着文書就離開了軍帳。
李績收起剛才的嚴肅臉,笑呵呵的對其餘有些失望的軍将們道:“别着急,這一次随陛下東巡,有你們立功的機會。
爾等還是嚴守軍寨,随時準備出征。”
“喏!”剩餘軍将們應諾一聲,就紛紛離開了中軍大帳。
至此,李績才對雲初道:“老夫以爲你會阻攔懷道去雷澤縣呢。”
雲初搖頭道:“胡國公家道中落了,此時正是應該奮發向上之時。”
李績冷笑一聲道:“你的想法與陛下的想法不符。”
雲初道:“起起落落才知爵位珍貴,才知富貴來之不易。”
李績點點頭道:“李敬業誤入歧途了……”
雲初道:“是他的目光太短淺了,還以爲吐谷渾這一汪水能養住他這條大魚,沒想到他這條魚竟然把吐谷渾這一汪水給折騰沒了。”
李績苦笑道:“若不是你把張柬之派去了吐谷渾,李敬業也不至于飲鸩止渴。”
雲初道:“我派張柬之去吐谷渾的目的,就是想逼迫李敬業上高原,去填補吐蕃人留下的空白之地,說真的,那裏地勢高,大唐軍隊上不去,将來可以作爲祖先之地留給子孫後世,沒想到,不論我怎麽驅趕,李敬業因爲畏懼論欽陵,居然遲遲不敢上去,甯可頂着一個給英公求長生藥的名頭,也要去相對好一點的川西當土匪,這,我就沒辦法了。”
李績歎息一聲道:“真正的見小利忘命,做大事惜身的人啊。”
雲初道:“這也怨不得李敬業,我大唐人多少都有一些像戀家的狗,都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家,賀蘭敏之明明已經經略下了勃律國,卻因爲妻子要生産,就放棄了大好的局面回到了大唐。
好好的一方霸主不當,偏偏要跑回來給别人當狗,真是何苦來哉?”
李績突然笑了,指着雲初道:“你想讓李敬業爲先行,再慢慢的将唐人勾引上高原,後來發現他待在吐谷渾遲遲不肯上高原,又開始安排賀蘭敏之上高原了吧?
結果呢,賀蘭敏之将羊同禍害的七零八落,看似對吐蕃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可是,也應爲羊同部族的衰落,讓論欽陵有機會将七零八落的吐蕃整理成鐵闆一塊,現在,人家正在全力圖謀泥婆羅呢,一旦達成,吐蕃的日子将會變得更好,也會更加的富饒,并且,在大山的另一邊,也給了吐蕃一塊真正可以施展他們強悍戰力的環境。
雲初,不論是李敬業,還是賀蘭敏之都沒有完成你以唐人取代吐蕃的計劃,你徹底地失敗了,老夫現在就想知道,你還準備把誰推上去?”
雲初笑道:“我怎麽就失敗了呢,能讓吐蕃人放棄吐蕃故地,對我大唐再無威脅,難道還算不上成功嗎?”
李績嘿嘿一笑,對于雲初的解釋并不是很在意,到底有沒有成功雲初自己心裏知道。
看着李績背着手離開了中軍大帳,雲初抓一抓頭發有些懊惱的道:“這老東西看出來了也就罷了,何苦要說出來呢。
在我的那個世界裏,傻子都知道吐蕃高原有多重要,偏偏在大唐,人人都把吐蕃當成一坨狗屎看待,就是算是來長安做生意的吐蕃人,賣東西的時候也會被人欺負。
唉,中華的水塔啊,卻沒有人在意,到底誰才能懂老子的心思呢?”
三支一千五百人的軍隊分别出發了,軍營裏隻是喧鬧了一陣子而已,随後就歸于平靜了。
大河上那條彎月狀的浮橋在微微的抖動着,隻是浮橋對面的陣地卻已經換上了皇帝的金吾衛來守衛,看樣子,李治對于李績這個昔日的太子太傅并不是很信任。
皇帝不信任李績,雲初則完全不相信對面的那個金吾衛将軍賈國忠。
因爲他爹叫做賈春言,六年前是皇帝的散騎常侍,現在還是皇帝的散騎常侍,在六年前,這家夥在遼東硬是吞下了雲初的一碗珍珠米飯,爲人猥瑣,又知曉變通,卻又能做到言而有信,是雲初遇見過的人中間,絕對的奇人。
賈國忠的爹是皇帝的寵臣,能成爲寵臣的人人品都不怎麽好,所以,雲初對于賈國忠這個人的人品也不怎麽信得過。
所以,雲初再次下令,在浮橋上下遊一百米處再修建兩條便橋。
這兩條便橋制作的簡單,以羊皮充氣再綁縛在木條上,形成一個個的羊皮筏子,這東西很輕,而這一段的黃河水水流平穩,羊皮筏子放上去之後非常的平穩,雲初又命工匠在河中打入六十根巨木樁子,再用長安産的粗鐵絲将木頭樁子連在一起,再把羊皮筏子安置在巨木樁子之間,所有的羊皮筏子同樣用鐵絲相連接,不用的時候将羊皮筏子用繩索提在巨木樁子上,用的時候放下來,鋪上木闆,就成一座橋了。
這樣的兩條橋雖然不太穩當,不能跑馬,行人卻是無礙的。
最重要的是,因爲在浮橋左右兩邊,雲初就能順理成章地在浮橋兩側再安置兩座軍寨,用來守衛兩座新的浮橋。
同時,也能将這個賈國忠的軍寨牢牢地包住。
說實話,在大唐,他對所有叫做國忠的家夥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李治卧在一張錦塌上,聽着武媚念誦奏折,當他聽到武媚念到雲初的奏折的時候,就擡手讓武媚停下來,眯縫着眼睛道:“讓朕猜一猜,這個二百五是否完成了朕的旨意。”
武媚沒好氣的看着李治道:“這是大臣的奏疏,陛下還是認真些爲好。”
李治搖搖頭道:“跟這個二百五認真,朕這裏就無端的少了許多樂趣,朕猜雲初已經派人拿下了,鄄城、臨濮、雷澤三個縣是嗎?”
武媚低頭看看雲初的奏疏道:“如您所願,拿下來了,但是并沒有按照陛下的旨意,将這三個縣的官員盡出鏟除,僅僅殺了三個縣令,其餘人等全部監押在牢獄中,說是要等有司審判。”
李治笑道:“時至今日,他心軟的毛病還是沒有改掉。朕猜雲初一定還說到了賈國忠代替英公的事情吧。”
武媚歎息一聲道:“沒有說英公,隻說他覺得一條浮橋有些單薄了,他又在浮橋兩側修建了兩條便橋,還在橋頭修建了軍寨。”
李治大笑道:“如此說來,他的兩座軍寨豈不是把賈國忠的軍寨包起來了,哈哈哈,不虧賈春言這些年說了他那麽多的好話,明知道賈國忠是一個蠢材,看在賈春言的份上沒有彈劾,反而自己做了一些修正,好人呐!”
武媚笑道:“陛下爲何不反過來想一下呢?”
李治睜眼看來武媚一眼道:“朕爲何要反過來想?英公是山東人,這些年與山東,河北頗有一些聯系,朕防備他有什麽錯嗎?
派賈國忠這個蠢材過去,就是爲了雲初在危急之時接管金吾衛方便,除此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