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初大軍奉命東進的前一天,太子李弘抓住了一個叫做長孫延的年輕人,聽此人自述乃是已故趙國公長孫無忌之長孫。
在動不動就有人冒充别人家後裔的大唐,人們是不相信這種騙人的鬼話的。
當然,太子李弘也不相信。
雲初見過長孫延之後,确認這個人就是長孫沖的長子長孫延,不過,他嘴上也不承認這個人就是就是真正的長孫延。
“怎麽就這麽想不通呢?”
等大帳裏就剩下太子跟長孫延之後,雲初頗有些唏噓的道。
長孫延面無表情且一言不發。
雲初敲擊着桌子道:“長孫兄可好?”
長孫延見雲初問起父親,特意拱手回答道:“家父已經于兩年前過世了。”
雲初沉默片刻道:“可惜了。”
說完話,雲初就走出了大帳,将場地留給李弘,長孫延這一對表兄弟。
雲初瞅着忙碌拔營的将士們不怎麽想說話,溫柔卻湊過來道:“等陛下龍馭賓天,皇後薨,長孫氏必定會被朝廷重新起用的。
陛下之所以要如此酷毒的對付趙國公,無非是因爲趙公勢力太大了,一旦趙公的勢力被清除,即便是看在文德皇後的份上,重新被啓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現在,長孫延既然已經把謀反的事情坐實了,世上将再無長孫氏。”
雲初搖頭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比起日後委曲求全的繼承一個無權無勢的趙國公苟且度日,還不如爆發一次,至少能出一口胸中的惡氣。”
溫柔歎息一聲道:“如今想起長孫沖的文采風流,宛若昨日。”
雲初點點頭道:“他可能是大唐最好的驸馬,聽說當年太宗皇帝寵愛長樂公主,特意用史書上最好的幾位驸馬謝混(謝安之孫、謝琰之子)劉惔(劉真長)、王獻之(王子敬)爲标準來找的。
最後找到了長孫沖。
可惜,一代風流人物,終究成了一抷黃土,現如今,皮肉消零隻剩下一具白骨。”
溫柔點頭道:“我死後,如果能達到公侯的爵位,就制作一襲金縷玉衣,将皮肉鑲嵌其中,這樣一來,老子即便是死後,也能價值連城。”
雲初瞟一眼溫柔,見他能想出如此弱智的想法,深深的爲他的身後事擔憂,因爲,盜墓賊最喜歡他這樣的人了。
“墓道機關你來幫我做。”
溫柔明顯沒有蠢笨到家,立刻做了一些補充。
“簡單,我這裏有一個法子,可以燒石頭得到一種石灰,遇水凝固之後牢靠無比,我再給石灰漿裏添加鋼條,鐵闆,然後就地鑄造一個上下左右全部都厚十丈的巨型房子,再用鋼條,石灰将這座房子與一座石頭山相連,這樣,你就能安枕無憂的在裏面睡上幾千年。”
“萬一我複活了怎麽出來?”
“沒關系,我會把門設計成朝裏開,你要是醒來了,自己拉開門出來就好了。”
就在兩人爲了纾解心情開玩笑的時候,李弘出來了,兩隻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
“我小的時候,長孫延還背過我。”
溫柔瞅一眼李弘的袖子道:“所以,你在袖子上塗抹了姜汁?”
李弘歎口氣道:“我很想哭的,可惜,哭不出來,隻好這樣了。”
雲初道:“長孫延呢?”
李弘抽抽鼻子道:“剛剛斬首了。”
“需要明正典刑的人有多少?”
“沒法子,過堂之後,被斬首的人至少有六百餘人。”
溫柔道:“不能即刻斬首嗎?”
李弘搖頭道:“不能,父皇那邊會有人來審訊,殺了長孫延已經是我越權了。”
雲初道:“來的人是誰?”
李弘道:“洛陽大理寺丞尉遲真。”
溫柔聞言随即對雲初跟李弘道:“胡人。”
雲初笑道:“沒想到在大唐還能遇見一個塞人,真的很罕見啊。”
李弘聞言精神一振,馬上問道:“是娜哈那個部族的人嗎?”
雲初搖頭道:“不是,尉遲氏源于塞人,後來,在南北朝時期的戰亂中,被鮮卑拓跋部落征服,最後就成了鮮卑拓拔部尉遲氏族。
塞人部落就是這樣的,誰強大就跟着誰混,一個老大倒黴了,他們就換一個老大繼續跟着,很多老大都滅亡了,他們卻好端端的,到了娜哈成了塞人女王之後,他們的日子明顯更好了,以他們變态的生孩子的能力來看,他們壯大起來是指日可待的一件事。”
李弘想起娜哈跟自己混了七天就懷着孕跑了,而太子妃卻一年多肚子都沒有什麽動靜,所以對于雲初說塞人最大的本事是生孩子這件事非常的認同。
“陛下盡然派遣尉遲真過來負責審案子,就說明這一次他不容外人插手,所以,這一次啊,跟冰淩案子有關系的山東,河北的氏族可能要成爲陛下祭旗的首選了。”
雲初又問李弘:“你在這裏招納了那麽多的賊人,其中還有一些人爲你立下了大功,你準備如何處置這些人?”
李弘道:“婁師德明日就能趕過來,我把這件事全權交付給了婁師德,他應該能處理的很好。”
雲初對于婁師德這個人這些年的表現可是看在了眼裏,這是一個非常能辦事的一個人,不論是東宮的大事小情,就沒有他處理不好的。
雖然掌管着東宮在全大唐的三百多處屯田事宜,卻管理的井井有條,再加上爲人謙遜有禮,就連皇帝跟皇後都屢次誇獎過他,認爲他是一個很好的太子賓客,皇後數次向太子提出要婁師德入駐少府監,都被李弘給拒絕了。
不過,即便是外有婁師德,内有許敬宗,雲初還是覺得李弘身邊需要一個進取型的人材。
婁師德是一個實務型的人材,放到朝堂上跟百官争鬥卻力不從心,許敬宗年紀大了,精力到底不足,天知道啥時候就老死了,因此上,雲初以爲,張柬之這些年在吐谷渾磨練的差不多了,應該進入東宮,充當太子的賓客了。
裴行檢的大軍已經渡過黃河進入了濟州,算是正式踏上了山東,河北地,根據裴行檢總來的軍報,大軍渡河之時,在濟州刺史裴守真的極力彈壓之下,這才征集到了足夠多的船隻,讓大軍得以順利的渡過黃河。
裴行檢與裴守真乃是同族,隻是不同眷房,皇帝東巡,裴守真自然是極力支持,可惜,在濟州爲官,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這一次,也就是裴行檢大軍虎視眈眈之下,裴守真才有足夠的膽量跟氣魄與山東士族們行割席之舉。
一旦皇帝的中軍在濟州,或者曹州渡河,皇帝與山東,河北的士族們的戰鬥将徹底的進入白熱化,到時候,面臨的局面也比黃河以南複雜的多。
更不要說,太子李弘這個時候還要趁機參與進去,身邊沒有一個足夠聰明,又老練的人手是不成的。
張柬之來雲初軍中已經半個月了,自從他從吐谷渾離開回到中原,雲初一直沒有見他,這讓他整日裏提心吊膽的惶恐不安。
雲初有多注重實際利益,這一點張柬之是非常清楚的,而他在吐谷渾跟李敬業的争鬥也沒有取得什麽實際上的利益,反而因爲他們兩人的争鬥,将原本一個好好的富裕,強大的吐谷渾撕扯成了碎片,也讓吐谷渾從一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富饒之地,變成了連野狼都沒有獵物的貧瘠之所。
肥九笑吟吟地來到安置張柬之的帳篷裏,一進來就拱手道:“恭喜,恭喜。”
張柬之心情複雜的看着這個在吐谷渾鉗制他兩年的麻皮臉漢子,面無表情的拱手還禮道:“肥先生,某家喜從何來?”
肥九道:“太子看上你了。”
張柬之不由得心頭一抖,顫聲道:“果真嗎?”
肥九将一張大麻子臉湊到張柬之耳邊輕聲道:“家主原本想讓你去陰山放牧,繼續給長安供應牛羊的,結果,太子看了你的過往之後說你也是一個人才,就張口向家主讨要了。
家主思慮良久,深恐你承擔不起太子殿下的期望,讓家主蒙羞,壞了太子的事情,就命我來問你一聲:你成不成?”
張柬之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舉手發誓道:“敢不粉身碎骨以報太子看重。”
肥九舔一下嘴唇道:“其實我也挺看好你的,在吐谷渾那片不毛之地上,也能拉扯起一支隊伍,雖說屁用不頂,也難能可貴了。
家主說,你直接去見太子,如果太子看中你了,以後就在東宮當差,如果太子看不中,你就繼續去陰山養牛,養羊,這樣多少還有一些用處。”
張柬之哽咽着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肥九瞅一眼張柬之道:“走吧,這是家主憐惜你多年求官不得,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也算是補償你在吐谷渾忙碌十載之功,以後的路,就看你個人的造化了。”
張柬之站起身道:“日後定以君侯之命是從。”
肥九停下腳步,認真的瞅着張柬之道:“你可知曉,家主最恨的便是朝三暮四之徒,從今往後,你的主子隻能是太子一人,你從此與雲氏再無糾葛。”
張柬之難以置信的道:“請肥先生放心,張柬之也非忘恩負義之徒。”
一根鞭子從肥九的袖口裏飛出來,重重的抽在張柬之的臉上,怒喝一聲道:“這一鞭,你從此與雲氏恩斷義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