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吃契苾何力這個大瓜,雲初在太醫院裏特意停留了兩天。
可惜,就在契苾何力的眼珠子開始在眼皮下努力轉動的時候,大理寺卿辛茂将來了,将在場的無聊人士其全部驅離之後,就守在了病房裏。
雲初還以爲自己身爲契苾何力的主治醫生可以旁聽的時候,也被辛茂将當成無聊人士給攆出去了。
雲初,老傅,老何三人各自捧着一個紅泥茶壺一邊啜飲茶水,一邊打開官署的窗戶看對面院子裏的狀況。
“契苾何力這個時候應該醒過來了吧?”雲初問最後出來的老傅。
“醒過來了,不過啥話都沒有說,看樣子,陛下不來,契苾何力不準備張嘴。”
“幹嘛非要說陛下來了才說呢?”
“英公剛才也在。”
老何提着一鐵壺開水,給三人的茶壺添上開水道:“契苾何力的生死跟我們有什麽聯系嗎?”
雲初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老何冷笑一聲道:“既然你的好奇心這麽重,我就告訴你一個奇怪的事情。
當年關押王皇後跟蕭淑妃的房子裏又裝進去了一個女人,從女人的嘶喊聲中,我聽到了新羅口音,你想不想知道那個新羅女人是誰?”
老傅歎息一聲,抱着茶壺就離開了房間,他是真的對皇家的陰私事情感到厭煩了,能少知道一點,就少知道一點,知道的多了,沒什麽好處。
雲初喝一口茶水道:“我種在東宮的辣椒應該是來自于那個新羅的樂浪郡主。
現在她被關起來了,估計是陛下跟皇後想要知道辣椒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還藏着土豆,玉米,南瓜那些糧食的種子。”
老何道:“我聽伱說過這些糧食,不過,你說有了這些東西真的就能讓大唐人都吃上一口飽飯?”
雲初點頭道:“這些東西的好處不僅僅在于産量高,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性就是好活,不管是在平原,還是丘陵,哪怕是高山上也能有所收獲。
就算年成不好,遇到幹旱這樣的災年,麥子,糜子這些作物可能會顆粒無收,這東西隻要不是旱的一滴雨都不下,總會有些收獲的。”
老何點點頭道:“如此道來,這些糧食可真的是好寶貝,看來,被皇後關在那個黑屋子裏的女人,不論如何,都應該把那些糧食種子交出來。”
就在兩人在官署中竊竊私語的時候,太醫院裏又湧進來一大群宮衛。
其中一些宮衛還牽着好幾隻狗,這些狗一進來就到處亂嗅,沒有一刻消停。
看樣子是皇帝來了。
火藥這東西出世之後的好處之一,就在于皇帝輕易不會離開皇宮。
不僅僅是皇帝不肯離開皇宮,就連一些自覺還值得幾個錢的大佬們,也輕易不會抛頭露面了。
隻有雲初這些不值錢的人跟百姓們混在一起過活的有滋有味。
皇帝已經有三年時間沒有去過萬年宮了,聽說如今的萬年宮正準備把名字改回九成宮,因爲有火藥這個大殺器,皇帝終于承認了太宗皇帝崇尚不全這個說法了。
覺得事情不完美,才是人間的做派,十全十美那是上蒼的事情。
而火藥便是那個讓事情不能十全十美的東西。
雲初跟老何兩個伸長了脖子朝契苾何力的病房看,不一會,就看到李績等一群軍方大佬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看樣子,契苾何力要說的話跟他們這群人是有很大關系的,不能讓他們聽見。
長孫沖也跟着來了,他明顯的跟軍方那群人格格不入,一個人擡頭看着青天,顯得又孤傲又孤獨的,不過,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是這個模樣,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李績看到雲初,就帶着那群被趕出來的人徑直走了過來,雲初立刻就吩咐雜役們給老帥們準備茶水。
還好,李績喝茶之前沒有找人驗毒,這說明他對雲初還是有起碼的信任的,還能一起說話。
“你見到契苾何力的時候,他清醒過嗎?”李績看似在喝茶,一雙兇狠的眼睛卻狠狠地瞪着雲初。
“沒有,老神仙說他身體過度虛弱,不讓我們把他強行喚醒,現在,他是自然醒來的。”
李績可能渴壞了,一口氣喝了三碗熱茶,加上天氣炎熱,随即就出了很多的汗水,抹一把頭上的汗水,再一次對雲初道:“你聽說什麽了?”
雲初道:“我隻聽說了陰山牧場的事情,聽說争奪的人很多,不過,到底是誰在争奪,我就不知道了。”
李績聞言,臉上的兇狠之色漸漸斂去,對雲初道:“老夫在争,長孫在争奪,李義府,許敬宗在争奪,就連太子李弘也在争奪。
你覺得應該把陰山給那一方人牧馬?”
“應該給太子李弘!”雲初斬釘截鐵的道。
李績道:“問題是現在沒有人願意退讓,大家都僵在這裏了。”
雲初大笑道:“我說把陰山牧場給我,你們所有人估計是不幹的,對吧?
所以呢,陛下大概率會把陰山牧場收回來,誰都不給,誰都拿不到。
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英公既然已經退隐,又爲何一定要參與其中呢,既然已經隐退,那就幹脆不問世事。”
李績瞅着雲初氣咻咻的道:“老夫乃是唐人,自然不能眼看着有漏洞而不加以理會。”
雲初呲着一嘴的大白牙道:“您說的對。”
李績不知爲何突然間老臉一紅,對雲初道:“你莫不是以爲老夫又有複出之心?”
雲初一言不發,傻子都能看出李績在沉默了大半年之後又有一些蠢蠢欲動的心思了。
他之所以會有再次出山的心思,主要是因爲他的便宜孫子徐敬業在吐谷渾猥瑣發育的很不錯有關。
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吐谷渾距離陰山并不算太遠。
長孫無忌期望将遼東,陰山,河北聯系起來,李績同樣期望将吐谷渾跟陰山聯系起來,這樣一來,他們家的基本盤就跟匈奴時期的右賢王差不多了。
李績沉默片刻又道:“你準備當縮頭烏龜當到什麽時候?”
雲初冷笑道:“我現在連種個破爛棉花,都有人在背後使壞,萬年縣縣令的位置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了,那裏還有心思放眼全大唐的去謀劃。”
李績皺眉道:“難道不是長孫家在壞你的事情嗎?”
雲初嘿然一笑,徑直對站在院子裏看藍天的長孫沖道:“長孫沖,你爲何要破壞我的種棉花的大計呢?”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長孫沖慢慢來到雲初的官署窗口,接過雲初遞過來的一杯茶水,慢慢的喝一口道:“;禮尚往來而已,不過,不僅僅是我長孫氏在害你,你的棉花産業妨害到的人家可不止我們一家,所以,真正在背後害你的人還有好多。
說完話,就用眼神在屋子裏的那些人身上掃一眼道:“這屋子裏就有不少。”
雲初聞言沖着李績嘿嘿一笑,繼續提着茶壺給他們把茶水續上,今天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不如就趁着這個好機會把話說清楚。
“明年,萬年縣,長安縣将會徹底的停止種棉花,以後就跟以前一樣,大家種點糧食,就這麽吃不飽,餓不死的活着吧,把一百年過的跟一年似的。
說實話,雖然沒什麽大發展,不過啊,至少安穩,諸位說對不對?”
李績是一個很有擔當的人,既然已經被長孫沖半點情面不留的把事情給戳破了,就皺眉道:“你舍得放棄那麽大的利益嗎?”
雲初攤攤手道:“明年,除過百姓自發的種一點自己用的棉花,萬年縣官衙不會栽種一棵棉花,同時,開春季節的糧食補貼也會立刻停止。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我種棉花,我也不敢忤逆大家夥的意見,幹脆就不種了。”
李績淡漠的道:“不種也好,沒有利益,就沒有矛盾,挺好的。”
長孫沖喝完茶水,将茶杯放在床台上,示意雲初繼續給他把茶水添上,又對雲初道:“以前沒有棉花,大唐人不是也不是沒有凍死嗎?
穿桑麻也不錯,獸皮也不錯。”
雲初吃吃的笑道:“諸位說的對極了。反正都是混日子,我雲某人才是混日子的大行家。”
李績瞅着契苾何力的病房長歎一聲道:“總想着如何給如今的大唐錦上添花,沒想到終究變成了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場面,國朝才安定下拉,才沒有外敵,内耗就已經開始了。”
雲初笑道:“鮮花着錦,烈火烹油?英公以爲大唐人現在過的日子已經抵達巅峰了嗎?
去歲冬日,我萬年縣凍死的路倒就有一百零三人,乞丐不下千人,憫孤院,福壽園裏的人塞得滿滿當當的,很多人家依舊是忙時吃幹,閑時吃稀,一年到頭吃一頓肉,做一件新衣就覺得自己過的像個人樣了。
倒是諸位的日子可能過的真的是太好了,僅僅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晉昌坊的大食堂售賣的各種肉類,就超過了三十萬斤。
我問過了,諸位的府邸裏訂購的肉類,就占據了這三十萬斤肉類的七成。
占據長安人口百不足一的你們卻吃掉了三十萬斤肉類的七成,其餘九成九九的人才分享了三成。
這就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了?
等什麽時候其餘的九成九九的人每頓飯都能吃幹飯,家裏每人都能分到一件衣衫的時候,英公再說什麽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話不遲。”
總想從曆史中尋找出偶像,總想從曆史上尋找閃光點,最後總是徒勞的,以前不理解甲天下的含義,這些天看了好多的史書之後發現,所謂的家天下,就是我家吃飽了,管你鄰居吃啥呢。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