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績代表武将集團,那麽,雲初已經自動遊離在武将集團之外了。
如果長孫無忌代表文官集團,難,雲初也因爲娜哈的幫助同樣遊離在文官體系之外。
就是因爲遊離于文武集團之外,人們一般會把他跟皇家歸類到一起。
李治之所以痛快幹脆的誅殺了那個太子洗馬吳征,還讓人知曉是太子受到了娜哈的啓發,目的就在于将雲初從文臣武将中剝離出來。
成爲專屬于他的臣子。
朝堂上的好多事情就不能擺到台面上來說,一旦攤開了,說清楚了,人的心就會變得跟冰塊一樣沒有半點暖意。
因爲,一件事總有兩種說法的,而這兩種說法一般都是背道而馳的。
皇家的飯食不怎麽好吃,但是,食材卻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是那塊胙肉,用刀子切成片,撒一點鹽,對于雲初這種美食家來說,就是很好的東西。
溫柔還在享受食物色香味的低級境界中,需要五味調和才能察覺美味。
一般坐在露天裏吃皇家宮廷菜的官員,對于大殿裏發生的事情不怎麽關心,因爲,你人都在外邊了,就說明大殿裏的事情跟你無關。
所以,雲初跟溫柔兩個也就不怎麽關心大殿裏發生的事情。
不過呢,大殿裏應該非常熱鬧,因爲有高藏王,以及王妃在跳舞。
他們的舞蹈應該跳的很不錯,因爲喝彩之聲從未斷絕,雲初還聽到梁建方在大喊,他可以跟王妃一起跳。
高藏王妃,是高文從大行城青樓裏找出來的,找到的時候已經當了兩天青樓頭牌了。
所以,對于這個女人跳的舞,雲初沒有什麽興緻看,還不如站在月光下給他們跳舞的這一排舞姬。
她們的歡樂是由内而外的歡樂,一些調皮的歌姬還會在跳舞的空隙湊到官員身邊讨一杯酒水喝。
看着舞姬叼着酒杯,一邊抖動着腰肢,仰身湊到官員的桌案上,總有人往她們的酒杯裏倒酒,被這些舞姬一飲而盡之後,舞蹈就越發的熱烈了。
這些舞蹈都帶着濃烈的西域風情,活潑,熱烈,将女子的風情散發到了極緻。
雲初覺得高句麗王妃應該跳不出這樣的舞蹈,就算是能跳,身邊還有一個木讷的高句麗王,估計也放不開。
大軍歸來慶祝勝利的舞蹈一般有《止戈》《萬乘》,一個是勸誡君王停止戰争的舞蹈,另一個是表現大唐,萬乘車馬的泱泱大國的無敵狀态。
一般有皇帝在的大型舞蹈必須有《秦王破陣樂》,這一次卻沒有,估計《晉王破陣樂》正在加緊排練中,下一次參加國宴的時候,應該能看到。
就在雲初彈指将一枚大食國金币彈上半空,吸引了所有舞姬目光的時候,大殿裏傳來了一段雲初跟溫柔非常熟的樂府曲調。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無人,漢道昌。
陛下之壽三千霜。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溫柔聽着這慷慨激昂的曲調,默默地朝雲初舉杯道:“飲勝!”
雲初舉杯跟溫柔碰一下,兩人就一飲而盡。
“詩一道,我不如你。”
雲初點點頭道:“詩詞歌賦伱都不如我。”
溫柔點點頭道:“看來這東西都是天生的,是上天将這些東西寫好了,裝進你的腦袋裏,出生之時就有。
我出生的時候,上天忘記往裏面裝這些東西,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雲初道:“讓你承認不如我,有這麽難嗎?”
溫柔搖搖頭道:“不是不承認,而是我實在是想不通,以你的才情,還不足以寫出這樣瑰麗的詩篇,但是呢,你偏偏就能寫出來,所以,我才憤慨蒼天不公。”
雲初雖然知曉溫柔說的是對的,但是他決定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承認溫柔說的是對的……或許,或許,可以在他老的隻剩下一口氣的告訴他?
“這首《胡無人》以後就是陛下飲宴的時候,必有的曲目,你的文名,可能比你的武勳可以更快地傳遍大唐。”
“我也覺得是這樣,要不然,我悄悄給你寫一首,你就說是你寫的?”
“你的說法真的很誘人啊……不過,不成,我雖然知道自己的本質是無恥的,但是,還沒有無恥到這個地步。”
“你我兄弟親密無間,區區一首詩詞,不足挂齒,所說,你想要一首啥樣的?
反正就像你所說的,這些東西都是老天爺在我出生的時候裝進去的,又不是我的,原本你也應該有,隻是老天在你降生的時候忘記裝了,做兄弟的給你補上。”
雲初覺得自己即便是無恥,也不能獨自無恥,隻有身邊都是無恥之輩了,自己才能無恥的心安理得。
溫柔沉吟不語,很明顯,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裏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天人交戰。
以雲初對溫柔的了解,大半是文人的驕傲敗給無恥的的榮耀。
果然,溫柔在吞下一杯酒之後,先查看一下四周,發現沒人主意這邊,就紅着臉低聲道:“在破銀城的時候,面對烏雲壓城的場面,我帶着一群人去詐城,當時心裏頭有不少的想法。”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還有啥?”
溫柔驚駭的瞅着雲初道:“我當時強行讓自己去看銀城外的景色,忘記自己将要幹的事情。”
“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繼續說。”
“我當時真的是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不過,盡量的不去想,隻想着如何拿下這座銀城。”
“半卷紅旗臨遼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溫柔麻木的道:“在我坐進柳條筐被拖上城池的時候,我隻想着家裏的親人,尤其是我年幼的兒子。”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這一句不太符合吧?我沒有想着皇帝,隻想着我老婆跟兒子……”
“滾蛋,給老婆看的,自己寫,拿這首半樂府拿去給老婆孩子看那才是真正的無恥,給老婆看的,就一句——我想睡你,想你想想的睡不着,就比啥詩都好。
我剛才弄出來的這首,拿給皇帝看就恰到好處了。”
溫柔長歎一聲,要來紙筆,當場抄錄了這首《破銀城》,寫了這首詩的前因後果,遞給了正在他們這些低階官員中間尋找飲宴詩的宦官。
這些高水平的宦官在看過溫柔寫的詩之後,如獲至寶,匆匆的拿着詩進了太極殿。
“你今天不寫詩?”
“不寫,有一首《胡無人》還不夠我得意的嗎?”
溫柔覺得雲初說的很對,就端起酒杯跟他碰一下,兩人一飲而盡。
片刻功夫,大殿裏就傳來樂府曲調,有歌姬正在用嘹亮的嗓音,吟唱溫柔寫的這首《破銀城》。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遼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尤其是最後兩句詩,歌姬幾乎是用高亢的宮廷音唱出來的,頓時,将溫柔臨戰之前,對朝廷,對皇帝的一腔忠義,全部表現出來了。
這首詩一出,讓原本熱鬧的大殿安靜了片刻,馬上,雲初跟溫柔就聽到有無恥武将帶着哭音道:“陛下啊,微臣在破開平城之前,就是這麽想的啊……就是微臣讀書少,說不了這麽漂亮的話啊……
說起開平城,當時城頭上往下射的弩槍跟不要錢一樣的沒完沒了,微臣攻城的時候,僅僅是砍刀就換了三把,這才堪堪攻上城池……
當時,微臣就想着,爲了陛下拼了吧,硬是一個人在城頭殺出老大一片空地,後面的弟兄們才能跟上來……
陛下,那一戰,微臣身上的中的羽箭,足足有二十三枝,光是從肉裏面剜出來箭頭,就有一斤。”
“陛下,微臣破延津城也是如此。”
“陛下,微臣破梁城的時候也是這般想的。”
“陛下,微臣……”
随着武将們開始在大殿上紛紛向皇帝開始表功,在座的文臣們一個個流露出看猴戲一般的态度。
賈春言歪歪身子對他下方坐着的溫柔老爹溫挺道:“令郎破銀城的功績老夫知之甚詳,假扮高句麗勳貴偷城,堪稱九死一生,爲了破城,據說身上少了半斤肉,這可是實打實的功績。
可笑這些無恥武夫,胸無點墨,還想蹭令郎的功績,真是無恥之尤。”
溫挺憤怒的點點頭道:“我兒不說,他們便不說,我兒才寫詩明志,這些人就跑出來如同烏鴉一般聒噪。”
可能是因爲憤怒,溫挺的聲音大了一些,坐在他對面的武将們也聽到了,紛紛朝溫挺瞪大了眼睛,兇惡的瞅着溫挺,溫挺這個時候如何會退縮,同樣瞪大了眼睛看着武将們,寸步不讓。
賈春言這時候嘿嘿冷笑一聲道:“我參與東征的文臣功臣,爲了讓爾等多一點面見聖上的機會,甯願坐在大殿外頂着冷風喝冷酒,與漢時征西大将軍馮異的謙遜一般無二。
隻在陛下收集飲宴詩的時候,才嘔心瀝血寫出一首絕佳的樂府詩供陛下鑒賞。
爾等不過立下一些微末功勞,邊如此喧嘩,與爾等同殿爲臣,真真讓老夫感到羞愧。”
第一章送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