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接到了印绶,按照大唐律例,拔營出征,隻不過這一天,一般情況下隻走三十裏。
五萬大軍整體行軍的速度根本就快不起來,因爲趕路的速度不是按照速度最快的輕騎兵的速度來衡量的,而是根據速度最慢的辎重隊伍的速度來衡量的。
在關中行軍,大軍隻能攜帶三日的軍糧,出了關中之後,就能攜帶九日的軍糧,抵達并州之後,大軍就就可以一次性攜帶半個月的軍糧。
然而,大軍攜帶的糧草數量最終以兩個月爲上算,一來呢,大軍攜帶太多的糧草行軍不便。
二來呢,這種不受皇帝控制的獨立軍隊,也不宜有太多的糧草。
因此上,在大唐境内行軍,一般都是由地方州府來供應糧草的。
一個州就算是僅僅供應這支五萬人的軍隊在他境内的五日軍糧,基本上,就已經把這個州的庫藏吃光了。
這就是爲什麽地方官們對于大軍過境那麽抵觸與哀傷的原因所在。
大軍的第一目的地是晉陽,所以不走鹹陽橋,隻能走灞橋向東。
在灞橋送别雲初的人隻有狄仁傑。
這家夥站在人群裏瞅着大軍從眼前經過,看到雲初的時候,就隻是招招手,就走了,看起來很潇灑,連詩都沒有作一首,更沒有送柳枝給雲初的浪漫。
之所以隻有狄仁傑一人相送的原因就在于,雲初剩下的朋友都在他的軍隊裏。
老何身爲此次大軍出征的最高醫官,沒有選擇留在李績的中軍大營裏,而是選擇跟着雲初走。
當然,同行的還有一百一十二個各級醫官以及數量達到三百人的藥童。
宮門局老黃身爲此次大軍出征的軍械修補最高長官,也躲在雲初的軍營裏邊。
跟他同行的有各類工匠三百人,以及數量龐大的各種修補武器用的物資。
有了他們兩個的加入,雲初所在的軍隊也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類似主管後勤的一支軍隊。
所以,五萬大軍逶迤而行,其中就數雲初軍中的物資車馬最爲壯觀。
大軍離開了灞橋,也就可以說是離開了長安,此時,李績的威權才正式展現出來了。
大軍抵達臨河與潼河之間,向前再走兩裏地,就離開了雲初的轄地萬年縣進入了新豐縣的疆域。
于是,李績非常惡心的在骊山腳下紮營,準備在這裏召開他的第一次擴大軍事會議。
新豐縣最出名的東西是啥呢,當然是新豐美酒鬥十千的新豐酒。
萬年縣的戶曹已經觊觎這種美酒兩年了,爲了達到将新豐美酒從新豐縣弄到萬年縣的目的,陳戶曹喝了好多酒,最近連酒糟鼻都喝出來了。
不過,從雲初離開長安縣之前得到的彙報來看,陳戶曹有把握在喝死之前,給萬年縣拉來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新豐酒!
新豐酒是一種過濾酒,也就是說跟綠蟻酒有非常大的區别,酒漿清亮如水,滋味悠長。
王維曾經有詩曰: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爲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這首詩很有特點,雲初準備等新豐酒開始在萬年縣發賣之後,就用這首詩做一把廣告。
如果要是遇到李績爲難他,他從遼東回來之後,就打算把李白的《行路難》吟誦出來,這樣,不但能把新豐酒帶進去,還能吟誦出“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的盛世景象,最重要的是,可以把李績爲難人的行爲牢牢地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畢竟,曆史就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蘇定方這麽好的将帥,在民間傳說中,卻變成了一個白臉大奸臣,難道說他李績就能例外?
大軍終究還是在萬年縣紮營了。
雲初的身份一下子就尴尬起來了,因爲從萬年縣的角度來講,他是主人,但是呢,從定遠将軍的角度來看,他又成了客人,再從定遠将軍雲初是鎮軍大将軍李績麾下的部将這個角度來算,萬年縣約等于是李績的屬下。
雲初最怕的就是李績這些人的死占便宜還不講理的痞子行爲。
果然,就在雲初部開始紮營的時候,中軍那邊傳來沉重的鼓聲,雲初長歎一聲,騎着棗紅馬就去了中軍大帳,還是那句老話——三鼓不到者斬!
叢轅門報名而入的時候,雲初明顯發現那個點名的旗牌官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
匆匆走進巨大的如同宮殿一般的中軍大帳,雲初先是瞅瞅在場的人的官職大小,好确定自己站立的位置。
這一看不打緊,他驚訝的發現,中軍大帳中有兩位行軍總管的位置。
左邊挂着的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的旗子,右邊居然是神丘道行軍大總管的旗子。
遼東道毫無疑問指的便是高句麗,而神丘道在大唐一般指的是百濟!
就在雲初疑惑地時候裴行儉沖着他叫道:“過來,你在我下邊。”
軍中因爲沒有女人,所以基本上都是流氓,裴行儉這一聲招呼,立刻引來了哄堂大笑。
這種程度的玩笑雲初還是能經受得起的,來到裴行儉身邊朝上面的兩個座位努努嘴道:“說說。”
裴行儉笑道:“這是四品官才能知道的秘密,你是五品官資格不夠啊。”
雲初道:“拜将台上隻見英公,也就是說,攻擊百濟是秘密進行的嗎?”
裴行儉見雲初說的認真,就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低聲道:“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英公統領,二十六萬大軍号稱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從遼東直入。
主要目的就在于吸引高句麗國主高藏的注意,讓他将軍隊從新羅境内撤回來,減輕新羅國的壓力,好轉過頭與蘇公一起先滅掉百濟。
另一路大軍由蘇公統領,爲神丘道行軍大總管,率領十萬大軍,從城山出發(今山東省榮成),橫渡大海從西邊征讨百濟。
其實還有第三路人馬,就是新羅國王金春秋,他率領新羅軍從東部夾擊百濟。
按照軍略來看,陛下這一次可謂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準備一鼓滅掉高句麗,滅掉百濟,羁縻新羅,或者幹脆在這三個國家設置州縣。”
雲初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低聲道:“隻有三十六萬人,是否過于輕敵了?”
裴行儉低聲道:“這一次陛下可真的是下了重注,大河以北的州縣,盡數爲大軍提供糧草物資供應。
陛下的決心很大,這個決心下的可比當年的楊廣還要狠,無論如何當年楊廣可是征發了将近兩百萬大軍與民夫,不過,我們這三十六萬,都是精銳。
總體上隻要策略運用得當,應該可以達成軍略。”
雲初歎口氣道:“看來這一次上戰場,一個人當牲口用是遠遠不夠的,至少要把一個人當三個牲口用才成。”
裴行儉指指逐漸占滿軍帳的将軍們道:“所以,這一次調遣來的全是精銳,如果戰勝,自然一切好說,如果戰敗,大唐至少低迷二十年。”
說到這裏,裴行儉拍拍雲初的肩膀道:“這一次可不敢藏着掖着了,能有多大力氣就拿出多少力氣,有多少本事就拿出多少本事。
勝了,我們兄弟能過三十年的好日子,敗了,大唐軍隊将會成爲萬夫所指的罪人。”
雲初點點頭,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裴行儉這個人的眼光确實不俗。
雲初原本并不擔心征伐高句麗的事情,因爲,據他所知,李治達成了自己所有的軍事目的。
……隻是,不該是顯慶元年,而應該是六七年之後的事情。
雲初現在隻希望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因爲,時間不對,事情也應該會發生很大的差别。
不過,六七年之後的府兵未必有現在的府兵精銳,六七年之後的李績,蘇定方未必有現在的他們更有決斷。
更不要說,李績,蘇定方此次有了火藥這種攻城拔寨的利器。
這一場大戰,應該是李治與李績,蘇定方等一幹老臣們權衡過後才正式實施的。
絕不可能是李治的一意孤行。
相比于李治,雲初更願意相信李績與蘇定方他們。
就在雲初滿腦子都是官司的時候,李績,蘇定方在一衆将官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大帳中。
其中最引人眼球的卻是那個少了一隻耳朵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是鐵勒人,自從投靠太宗皇帝之後,就以對大唐忠心耿耿著稱,即便是被當初薛延陀的可汗真珠抓住,也沒有叛變,而是割下來一隻耳朵明誓,自己不叛唐。
後來被太宗皇帝用一個公主把他從薛延陀交換回來,可謂是榮寵至極。
雲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對李治忠貞了一千多年的人,他不僅僅生前爲李氏皇朝征戰一生,即便是死後,他的子子孫孫依舊守衛了李治跟武媚合葬的陵墓一千多年。
以至于,這座墳墓經曆了一千多年的風風雨雨。
祖輩以看守乾陵爲己任,更朝換代多年仍堅守不棄。
黃巢來過這裏,朱溫來過這裏,成吉思汗來過這裏,那裏還有黃巢試圖盜墓所挖的大坑。
但是,黃巢沒有得手,朱溫沒有得手,成吉思汗也沒有得手。蒙元入侵時,乾州民衆爲護乾陵不失,鄉裏彙集兩千民夫于土城同蒙元大軍周旋近一年,殺敵萬餘。
蒙元兵力不繼,在城下盟誓不取乾陵杯土,隻求過境。此後乾州民聲大震,明、李闖、滿清更替戰亂時均未波及乾州。
就連新政府成立之後,想要挖掘乾陵都沒有獲得成功,以至于乾陵成爲十八座唐朝皇帝陵墓中,唯一一個沒有被盜掘的陵墓。
看着契苾何力那張少了一隻耳朵的毛臉,雲初這一刻真的覺得李治這人除過沒有娶好老婆之外,真的是一個非常幸福的皇帝。
又又又封城了,全城靜默,解封至少到節後,今日又是核酸,又是搶購,怎一個忙碌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