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沒有追打那些毆打了他的百姓,即便是臉上還有一道荊條抽過的痕迹,他還是跪坐在原地,身邊倒着一頭死去的驢子。
跑遠的人發現沒有人追趕,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那些人竟然又回來了。
看到這一幕雲初就對狄仁傑道:“裴行儉成功了。”
狄仁傑道:“裴行儉舍得下本錢,成功是必然。”
溫柔也啧啧贊歎道:“這個人終于學會了處變不驚,也不再急功近利了。”
果然,那些靠近裴行儉之後,并沒有繼續毆打裴行儉,其中還有很多人朝裴行儉拱手緻歉。
裴行儉擡起那張滑稽的臉,沖着這些人笑道:“再相信我一次,如果還不成,下一次你們可以用刀。”
這一句話說出來,已經沒有人懷疑裴行儉此次負荊請罪的真誠了,就連雲初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對裴行儉的要求太高了。
負荊請罪最重要的環節是相互原諒,而不是真的拿荊條抽打。
一旦人家拿荊條抽打了,就說明不原諒,現在,裴行儉在挨了打之後,還能獲得百姓們的原諒,殊爲難得。
自古以來,大唐百姓都是非常容易滿足的一個群體,哪怕你真的傷害了我,隻要你誠心改正,百姓們還是非常願意再給伱一次機會,或者兩次機會,三次機會。
但是呢,官府卻不會輕易地原諒一個百姓,隻要你犯錯了,就一定會追究,以維護法度的森嚴。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百姓遠比官府來的善良。
看到一些百姓開始詢問裴行儉身上的傷勢來由的時候,雲初也就知曉,這些人原諒了他,并且開始接受他了,也同時爲他掃清擔任長安縣令路上的最後一絲阻礙。
蘇定方提着一罐子從對面來到雲初這邊,笑呵呵的道:“你成全了他。”
雲初搖頭道:“我啥都沒幹。”
蘇定方笑道:“老夫若是沒有眼觀六路的本事,早就戰死一百回了。”
沒辦法,面對這位老英雄,該有的禮數不能缺少,雲初,狄仁傑,溫柔都上來見禮。
蘇定方很自然的坐在了主位上,拍着手上的一壇子殺毒藥對雲初道:“在西域饑寒的時候,有一罐子這東西,是可以救好多人一命的。”
雲初微微一笑,打開酒壇子給在座的人都倒上一碗,自己端起一碗酒對蘇定方道:“恭賀将軍百戰功成。”
蘇定方端着酒碗道:“你現在不與軍中老将來往,是何緣故?”
雲初笑道:“自然是自慚形穢之故。”
“鐵了心要走文官的路數了?”
雲初笑道:“武人過于好戰,而小子卻想過安穩一些的日子。”
蘇定方歎口氣道:“自古以來,武人就沒有好戰的,好戰的武人你一個都找不出來。
不論是白起,廉頗,李牧,王翦,還是漢時的衛青,李廣,霍去病,亦或是我朝的李靖,李績,這些人對于戰争的态度永遠都是能免則免。
好戰的從來隻有君王跟文官。
他們隻要制定好策略,武人就隻能去執行。
你以爲的那些武人立下的曠世奇功,越是偉大的功勞,死的武人就越多。
很多你們看來神奇無比的戰争,不過是武人在絕命威脅下的哀鳴而已。
霍去病騎兵狂突猛進萬裏之遙,得封狼居胥之功,你可知這萬裏之遙是需要用腳一步步去丈量的。
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聽起來雄壯沛然,你可知人肉的滋味,匈奴血的滋味是何等的難以下咽嗎?
雲初,你與他們兩個不同,你是上過戰場的,在那裏,越是野蠻的人便能獲得越久,越是受禮法之道浸染深厚的人,便越是死的快。
因爲戰場是屬于野獸的,而不是屬于君子的。”
蘇定方說到這裏,輕輕呷一口碗中烈酒,繼續笑着道:“以前的戰争是名将們的天下,他們往往能用各種奇思妙想,于九天之上給予敵人緻命一擊,憑借自身就能扭轉乾坤,扶大廈于即倒。
以後的戰争卻是不是這樣了,拼的是國力,一兩場戰鬥對于戰争的勝負已經無關緊要了。
隻要國力雄厚,哪怕失敗一百次,戰勝一次就足夠讓對方身死國滅。
而那些國力不濟的國家,失敗一次就足夠亡國滅種。
所以,李績看重裴行儉,看重薛仁貴,也看重你,不是爲了把你推上你不喜歡的戰場,而是要構成前鋒,中段,以及後方這樣的三道防線。
老夫知道,軍中的一些人做的事情讓你非常的失望,他們做的事情甚至還傷害到了你。
别以爲你這一生不用上戰場,一旦我們戰死了,裴行儉,薛仁貴戰死了,而敵軍又兵臨城下。
雲初,你還有的選擇嗎?
大唐說起來是皇帝一個人的,但是,他真的就是皇帝一個人的嗎?
真的就與你無關嗎?
你的祖先死于此地,你死後要葬于此,你的子孫以後還要生長于此。
我們這些人戰死了,就到了該你出戰的時候,老夫就不相信,到那個時候你還能躲到哪裏去呢?
往哪裏躲呢?
老夫歸來之後,問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是否已經放棄了錘煉武技,得知你每日依舊,刺槍,拉弓,射箭,舞刀,乘馬,老夫的一顆心就安定了。
雲初,你可以讨厭軍伍中的某些人,卻絕對不能讨厭軍伍,因爲,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率領他們出戰。”
蘇定方說完最後一句話,就端起酒碗跟雲初重重的碰撞一下,一口喝幹,就丢下碗下了樓。
雲初瞅着蘇定方走到裴行儉身邊,笑呵呵的拍打着裴行儉的光脊背,還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來披在裴行儉的身上,看的出來,他真的很高興。
狄仁傑瞅着雲初道:“蘇公的話說的沒錯,不管别人怎麽樣,我覺得我老婆孩子,還要你帶兵來保護呢,交給别人,我真的很不放心。”
溫柔跟着歎口氣道:“軍方之所以不放心你,是因爲你一直沒有表現出讓他們能夠徹底放心的能力。
我覺得蘇公剛才的話,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這一次檢閱大軍,你應該有所表現才好。”
狄仁傑道:“這幾年來,你一直在鍛煉,武裝,培訓萬年縣的五百不良人,是時候拿出來展現一下了。
如果你總是這樣藏着,掖着,不拿出來,會被人認爲你心懷鬼胎,畢竟,你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無人知曉。”
雲初瞅着狄仁傑跟溫柔道:“你們認爲,真的到了展現我武力一面的時候了嗎?”
溫柔攤攤手道:“沒辦法,我已經把你昔日的戰果吹噓成了在百萬軍中殺了一個七進七出,取上将頭顱如探囊取物一般。
實在是不知道還怎麽繼續往下吹。
如果你這一次能帶着五百不良人在閱兵中,一鼓拿下紅色戰旗,我就好繼續吹噓你爲大唐即将不世出的名将了,那個時候,就好說多了。”
狄仁傑瞅着還在人群中嘚瑟的裴行儉,對雲初道:“既然上一次是裴行儉公然挑戰你,這一次你不妨主動挑戰一次裴行儉。
把難度降低一些,就算不如軍中那些悍将,難道連長安縣的裴行儉都不如嗎?
同時,最好說好,隻用萬年,長安兩縣的本部人馬,我就不信弄不過他。”
雲初見狄仁傑,溫柔兩個這麽聰明人的人都這樣認爲,于是,就從窗戶邊上,扯下店家的招牌旗子,将旗子卷在旗杆上,奮力從酒樓上朝裴行儉投擲了出去。
旗杆帶着呼嘯聲,筆直的刺向裴行儉,裴行儉轉過頭,見一隻旗杆向他飛來,就探手捉住。
疾馳的旗杆頓時停頓在他的手上,随即,用力一抖,長勝酒樓的招牌就出現在衆人面前。
站在酒樓上的雲初大聲道:“雙十二點将台,裴行儉敢與某家一戰否?”
論如何制造氣勢,雲初遠不如裴行儉,隻見裴行儉擡手把旗子帶着旗杆嘩啦啦的甩手釘在安業坊的門楣上,哈哈大笑一聲道:“奪紅旗者勝!”
随着他的這句話,那面長勝酒樓的招牌就從坊門上垂落,長勝酒樓四個大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弄得跟他的戰旗一樣。
雲初道:“好,萬年,長安,各出五百本部人馬,看看誰才是長安第一!”
裴行儉正要答應的時候,遠處射來一支羽箭,竟然将那杆長勝酒樓的旗杆從中射斷。
一個坐在馬上的彪形大漢道:“你們竟敢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算某家一個。”
雲初轉過頭去發現竟然是薛仁貴,這個本身身高就很高,這時候騎在一匹巨大的戰馬背上,身着鐵甲,如同鐵塔一般。
雲初最讨厭的就是沒事幹打亂他計劃的人,轉過頭蠻橫的道:“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竟然也想參戰。”
薛仁貴大怒,又朝雲初射出一箭,雲初不閃不避,眼看着那一枝羽箭擦着他的耳朵射中柱子,眼中寒光一閃,手在欄杆上輕輕撐一下,身體就如同一片巨大的樹葉一般從酒樓上飛下來,掌中橫刀匹練一般的斬向騎在馬上的薛仁貴。
蘇定方呵呵笑着扯着公孫離開了裴行儉,裴行儉此時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然一腳踢斷一根手臂粗定門闩,雙手各持一截,慢慢的走向雲初與薛仁貴惡鬥的戰圈。
李治的腦袋跟一個熊頭一起探出銮駕之外,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宿衛将軍爲何突然發瘋,會在大街上跟人鬥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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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潮部分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