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的棉花也有很多。
全部來自于灞上。
劉義過于嚣張,被雲初打發去灞上種棉花了,隻要家裏沒有重要的事情,他就隻能待在灞上看棉花。
現在棉花已經全部收回來了,放在曲江坊的小工坊裏交給崔氏之後,他才能回到家裏來。
很不錯,在灞上待了大半年之後,終于學會了收斂跟低調,現在,整個人非常的平和,見到誰都笑,按照溫柔的評價,這人現在已經有了他家管家的一半風采。
其實對長安勳貴家的管家們最具有教育意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雲初。
自從他一刀砍掉了丘行恭家管家的人頭之後,勳貴之家的管家們,就被集體教育了一次。
雲家的棉花從來都沒有打算紡織成棉布,依舊制作成棉被,棉褥子,坐墊,蒲團,崔氏甚至開始嘗試用棉墊子來裝飾馬車,根據崔氏說,可以很好地隔絕外邊的噪音,還不會因爲突然出現的颠簸碰壞主人家的身體。
說起來很可笑,對雲家生産的這些棉制品需求量最大的卻是平康坊,雲初不得不承認,任何時代出現的新東西,第一個使用的基本上都是娛樂業。
娛樂業永遠是一個求新,求變,求奇的行業,他們對于新東西的接受程度遠超過古闆的勳貴,大戶,以及貧窮的百姓。
劉仁軌現在做的事情非常的丢人。
自家養了好多好多雞不說,還有兩個巨大的蚯蚓池子,堂堂的給事中家中整日裏臭氣熏天不說,坊間傳聞,他家的雞都跳到竈台上啄食夫人留給劉仁軌的晚餐了。
不過,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雲初都不得不承認,劉仁軌家的雞是真的多。
也就是說,劉仁軌家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雞窩。
牆上,樹上,屋頂,到處都是雞,每當劉仁軌讓仆人們把蚯蚓挖出來剁碎拌上米糠喂雞的時候,他們家的雞就鋪天蓋地從各個地方飛出來,真的堪稱遮雲蔽日。
雲初,溫柔,狄仁傑三個人看的目瞪口呆,而劉仁軌卻看的如癡如醉的難以自拔。
“老夫隻依靠少量的米糠配上蚯蚓,半年時間就成此偉業,你們三個以爲如何?”
雲初看看三人身上蔥綠色的官袍,以及插在腰上的潔白的象牙笏闆,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對。
身着大紅官袍的官員勇猛的沖進雞群裏,徒手捕捉到一隻雞,單手抓着雞的兩隻腳,任憑這隻倒黴的雞胡亂撲騰,舉到三人面前道:“五十文錢!”
溫柔驚駭的用笏闆護住自己的臉連連後退,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劉仁軌今日鄭重其事的邀約他們三人去他家喝酒,結果卻看到了一大群雞。
三人中唯有雲初比較了解劉仁軌的心思,就笑着抓過那隻雞,揣摩一下肥瘦,驚訝的對劉仁軌道:“這隻小雞很肥啊。”
劉仁軌捋着胡須哈哈大笑道:“老夫喊光福坊大食堂的管事來家裏看過,給這兩百六十隻雞估算了一下價格,大食堂願意以一隻雞五十文錢的價格收購。
兩百六隻雞便是十三貫錢。
雲初,你覺得老夫在長安縣鄉下推行這樣的善政以你爲如何?”
雲初歎口氣道:“若是伱的這些雞裏面的母雞多,可以暫時不賣,讓這些母雞專門下蛋,賣雞蛋,等母雞不下蛋了再賣雞肉,你的收益還能更高。
不過,先說好,你要擴大養雞範圍,千萬不要拉上我萬年縣,我擔心蠱惑百姓養雞之後,突然來一場雞瘟,到時候死的可能不僅僅是雞,還有上吊的人。”
劉仁軌臉上的熱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從雲初手中取過那隻雞随手丢開,歎息一聲道:“老夫還是有些太着急了。
進去吧,拙荊已經備好了酒菜,劉仁軌一生最不喜歡宴請,然拙荊一定要感謝你提攜老夫兩個頑劣兒子,沒辦法,将就一下吧。”
進入劉仁軌家的中庭,這裏沒有見到雞,但是,原本是花園的地方種着好多蔬菜。
原本主人家弄得長廊下,擺着一桌宴席,看起來還不錯,很豐盛,主要是雞肉多。
狄仁傑的雙眼不斷地掃視劉仁軌的家,他很想從目前的陳設中發現,劉仁軌大奸似忠的證據,可惜,失敗了,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雖然陳舊,卻被安置的很工整,這說明,劉仁軌家平日裏就是這副模樣。
即便是來到了中庭,溫柔還是覺得劉仁軌家裏有一股子若有如無的臭味。
雲初因爲來的次數多了,也早就習慣了。
劉仁軌不是一個可以被收買,或者用感情能籠絡住的人,他是一名極爲正統的儒家君子,有一套自己的追求。
有狄仁傑跟溫柔在,劉仁軌基本上不跟雲初說公事,隻是一個勁的勸酒。
即便是說話,也隻是說一些昔日的見聞,已經在雲初的追問下,訴說一下他當年硬抗太宗皇帝的豐功偉績。
酒足飯飽之後,雲初,狄仁傑,溫柔就離開了劉仁軌家。
雲初坐在棗紅馬背上問狄仁傑:“你看出什麽來了沒有?”
狄仁傑道:“劉仁軌似乎有遠行的準備。”
溫柔點點頭道:“不僅有遠行的準備,他甚至還主動隔絕了外人的來訪。”
雲初道:“你是說那些雞?”
溫柔點頭道:“劉仁軌出身寒門,可不是什麽沒有見過任何世面的窮措大。
他的妻子也不是農家女,把自己家弄得臭氣熏天的,不符合劉仁軌的出身,也不符合他夫人的行爲。
我甚至以爲,今日這頓酒宴,就是他與你告别的一場辭别宴。”
雲初擡頭看看逐漸有些秋色的遠山道:“高句麗啊,前些時日,他曾經對我說過,此生不入高句麗,枉爲人臣。”
溫柔搖搖頭道:“如果此事秘而不宣的話,那就不用說了,劉仁軌一定是被弄去北海郡造船去了。”
狄仁傑皺眉道:“北海并不是一個好地方,尤其是幹造船這樣的事情。
當年隋炀帝就在北海郡造船攻打高句麗,導緻造船工匠們腰部以下生蛆,最後弄出來了王薄這樣的人。
造船這件事乃是河北,山東兩地百姓胸中的痛楚,而且是不能觸摸的痛楚。
如果劉仁軌這一次領命去督造戰船,我相信,他不可能一帆風順的。”
溫柔又道:“陛下預備攻打高句麗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曉,但是呢,想要攻打高句麗,陸地是一方面,但是呢,海戰也是一方面。
陛下很久以前就尋找能夠督造船隻的臣子,據我所知自太宗皇帝征伐高句麗至今,總共有六人去北海督造戰船,兩人死于任上,三人被陛下貶官懲罰,還有一人乘坐一艘小船消失在海面上。
所以說,去北海造船,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差事,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幾乎一樣都不沾,失敗是必然之事。”
雲初歎息一聲道:“我曾經向陛下建議,讓劉仁軌入主棉紡織作坊,結果,被陛下想都沒想的就給拒絕了。
看樣子,老劉這一次算是真正領到了一個最壞的差事,你們說,前邊六個人都失敗了,他憑什麽認爲自己可以做到呢?”
溫柔仰天長歎道:“這就是忠臣的壞處,因爲忠臣從來都隻接受,不做選擇,我們兄弟以後一定要戒之慎之啊。”
回到家,雲初還在想這件事,他不記得曆史上有記載劉仁軌督造戰船的事情。
不過,有他在新羅,百濟大顯神威幹掉倭國水軍的輝煌勝利。
雲初隐約覺得可能是棉紡織作坊的表現過于優秀,從而改變了劉仁軌原來的人生軌迹。
對于這種可能,雲初也隻能報之苦笑一聲。
虞修容今天很奇怪,沒有抱自家的美玉兒,也沒有抱彩雲娘,而是抱着武媚生的玉奴兒。
這孩子今天看起來很乖,碩大的腦袋上雖然頭發稀疏,卻紮着一個沖天辮子,身上套着一件花裏胡哨的花衣,這衣服一看就做小了,把這個胖孩子勒的跟蠶一樣,一節一節的。
虞修容顯擺的将孩子在雲初面前搖晃一下道:“這件花衣服好看吧?”
雲初撇撇嘴道:“以後給孩子做衣裳,記得做的合體一些,我們家不缺那一點衣料。”
雲初才說完話,負責照料這孩子的乳娘就開始搖搖欲墜,似乎再受一點刺激就會昏過去。
虞修容道:“這可是皇後給閨女親手做的,夫君瞎說什麽呢。”
雲初皺眉解開孩子脖子上的拌扣,明顯脖領子太小,把孩子勒的哼哧哼哧的喘氣,還說什麽好看不好看。
下一次那個女官再來的時候,你就拾掇一件适合這孩子穿的衣衫,讓她帶回去,如果皇後想念女兒了,可以按照這件衣服的大小做。”
雲初說着話,就把孩子身上的花衣裳給脫下來了,交給乳娘,讓她負責保管好,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武媚難得的表現出來的母愛,确實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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