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主人,奴婢送朝食到含元殿的時候,隻聽到陛下跟紀王正在談論吃食,是不是已經說過主人晉升昭儀的事情奴婢不知。”
正盯着李弘在宮殿裏跑來跑去的武媚,緩緩直起腰身道:“陛下與紀王說話的時候高興嗎?”
“回禀主人,陛下與紀王交談甚歡。”
“他們都說了那些吃食呢?”
“奴婢聽說是一個叫做晉昌坊地方的吃食,聽紀王說,晉昌坊裏地朝食種類竟然是陛下朝食種類的數倍之多,據紀王說,不算羹湯,糕餅,竟然有六十八種之多,算上六道湯羹,二十種糕餅,整個朝食共有九十四種。”
武媚聽到宮人說的話,也頓時愣住了,皺眉道:“何人竟敢如此僭越?”
宮人連忙道:“是一家食肆,不是某一個人家。”
“哦,是一家食肆啊,即便是食肆也不該如此靡費。”
“主人,聽紀王說,每日進入晉昌坊吃飯的人竟然有數千人之多,即便是如此,也需要排隊才能進入晉昌坊,還聽紀王說,那些食客甯願在吃飯之前先交給晉昌坊兩個錢,才有資格進去吃飯。”
武媚皺眉思量片刻道“:那些食客真的是長安食客嗎?“
宮人連忙道:“紀王保證了,說那些人真的是食客,不僅僅長安本地百姓喜歡去晉昌坊吃飯,就連那些前來長安做生意的胡人,以及外地入京考試的士子們,也喜歡去晉昌坊。
紀王還說,整個晉昌坊如今整日裏人滿爲患。”
聽宮人把話說完,武媚的眉頭緊鎖,她讓宮人搬來一個木箱子,打開之後,在裏面翻檢了良久,才找出來一本密報,将使勁往她懷裏鑽的李弘交給宮人,自己則認真的閱讀那張密報,看完之後,将密報重新找到位置放好。
從宮人手中接過李弘,放在身前,用極爲陌生的目光看着李弘,李弘受不了這樣的目光,想要武媚抱抱,武媚卻冷冷的推開,一次,兩次,三次之後,再也忍不住的李弘就大聲的嚎哭起來。
武媚并沒有立刻安慰李弘,而是等李弘哭累了,這才将他重新抱起來。
瞅着李弘烏溜溜的眼珠子道:“你真的如同李淳風說的那樣有帝王之相嗎?”
李弘繼續哇哇大哭,一個勁的喊着“阿娘。”卻不敢繼續伸手要抱抱了。
正在這個時候,李治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媚娘,媚娘,今日倒是聽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你說,這個世上真的有五百個廚子的食肆嗎?”
武媚用手帕輕輕擦拭一下李弘臉上的淚珠,将他交給宮人抱走,自己笑吟吟的迎上來道:“如今,天下太平,風調雨順的,出現一些太平年間應該出現的事情一點都不奇怪啊,臣妾在這裏爲陛下賀。”
“你确實應該感謝朕,紀王對于伱升妃位之事沒有意見,說這是皇宮内苑的事情,與他這個外臣沒有關系,全憑朕做主。
他還答應去勸說宗正,讓他不要在此事上與朕糾纏,隻要宗正不對朕發難,褚遂良一人獨木難支。”
“可是,長孫舅舅還沒有明晰,若他也站出來反對,陛下千萬千萬莫要駁斥長孫舅舅,妾身繼續以宮人身份留在皇宮陪伴陛下也就是了。”
李治哈哈大笑道:“長孫舅舅要的不過是幾個恩蔭罷了,給他就是。”
瞅着李治意氣風發的模樣,武媚扶着肚子慢慢站起來,臉上也洋溢着微笑。
雲初笑不出來!
任何人在面對梁建方的時候都笑不出來,即便是皇帝也不成,因爲沒人知道這個老家夥會在下一刻弄出什麽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老家夥在上一刻還在誇獎雲初擁軍工作做的到位,踏實,做的好,下一刻,就準備在晉昌坊大宴老友。
時間,就在半個時辰之後,酒要酒精,菜嘛,隻要是大食堂裏的菜肴每樣來一遍就成。
自從聽到這個消息,雲初就開始不斷地打嗝,用針紮了穴位也無濟于事。
“公爺,酒精裏面已經被孫神仙下了毒,喝了之後會出人命的。”
孫思邈之所以要給酒精裏面下毒,就是爲了限制酒精的産量,繼而讓這個東西的作用僅僅在醫療上,而不是被那些酒鬼把這東西當成瓊漿玉液一股腦的灌進肚子裏去。
大唐一年消耗的酒精數量驚人,估計就算是裝不滿一個西湖,也差不了多少,畢竟,他們喝的都是低度酒,隻要是喝酒,誰不能喝個兩三斤的。
更不要說類似汝陽王那種飲如長鲸納百川那種喝法的人。
同時,利潤也驚人,就是對大唐少的可憐的糧食産量沒有半點好處罷了。
梁建方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一壇子酒精,雲初看的很清楚,這就是自家賣給太醫署的酒精,壇子上用紅紙書寫着——殺毒藥三個黑乎乎的大字,雲初甚至還在三個字下邊印制了一個骷髅頭與兩根交叉的人腿骨。
這東西一看,就不是什麽善類,隻要是還想活命的人,基本上都會離這東西遠遠地,再加上孫神仙的警告,喝了這東西必死無疑就成了一種常識。
有不信邪的,梁建方就是!
他直接打開壇子倒了一碗殺毒藥,咣當一聲就灌進嘴巴裏去了,從他喝酒精喝的輕松平常來看,這兩年,他絕對沒有少喝這東西。
梁建方咣當一聲,就把酒碗丢桌子上,對雲初道:“老夫這就要死了,你連老夫最後的一點心願也不肯成全嗎?”
這就沒辦法了。
梁建方這個老不死的喝了一大碗毒藥之後還總是不死,還色眯眯的瞅着娜哈的烏骓馬,看樣子恨不得自身化爲一批公馬,與這匹母馬孕育下一代寶馬。
吓得娜哈連忙牽着烏骓馬,帶着兩個大肥,去虞修容那裏避難去了。
等娜哈跟小丫鬟走了,雲初再看看自家那群長得非常圓潤的仆婦們,覺得用她們來伺候梁建方拉扯來的狐朋狗友應該是最合适不過的。
詢問梁建方來的人有多少,問完話雲初又開始後悔了,因爲這一問,梁建方嘴巴撇一撇,就增加了五六十個來吃飯的人。
還以爲都是梁建方麾下左武衛的人,等鄭仁泰跟蘇定方兩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雲家大門上的時候,雲初,就歎一口氣,給崔氏下令,在雲家擺長桌宴。
眼看着一個個殺氣騰騰的老漢一個個從雲家大門進來,尤其是看到一身綠袍子的李績之後,雲初打嗝的毛病立刻就好了。
這些人進雲初家,比進自己家還要随便,而且都是騎馬來的,不一會,雲家不大的馬廄裏裝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名馬,而且全是清一色的母馬。
這恰好得了棗紅馬的意,抖擻着精神在馬廄裏亂竄,幸好,此時不是戰馬的發情期,否則,它能讓這裏所有的母馬大着肚子回去。
大街上到處都是訓練有素的全武裝部曲,還有人專門指揮這群部曲該在哪裏防衛,該在哪裏布防。
看到指揮防衛的人,雲初頓時就笑開了花。
裴行儉瞅着雲初的笑臉,連連後退,捂着腦袋道:“昨夜受了風寒,願意借雲家客房休憩一整日。”
這種臨陣脫逃的借口,雲初如何肯答應,拖着裴行儉的手,就告知梁建方,今日但有所需,都可以讓裴行儉來滿足。
然而,梁建方見一衆老友到齊,就指着雲初道:“這小子馬上就要考進士了,行卷就是這頓長桌酒宴如何?”
坐在最重要位置上的李績瞅着桌子上琳琅滿目的小吃,美食道:“這就是那桌令一個得勝歸來的統軍大将,甯願違反老夫将令,也要放開手腳大吃一場的長桌宴嗎?”
雲初躬身道:“算不得美味,隻是情誼濃一些。”
李績擡起頭,陰冷的瞅着雲初道:“好,都說情意濃時可作酒,老夫今日倒要好好品嘗一下其中的情誼。”
梁建方立刻舉起那個印着骷髅頭的酒壇子,殷勤的給李績面前的酒碗裏倒滿了酒。
然後對雲初道:“這裏誰是誰的,老夫也就不給你說了,見面喊爺爺就對了。
你當初在我府上告訴我說,你不願意當武官,是爲了給在外征戰的兒郎們守好一個家。
以前,就當你在放屁,這兩年下來,看你做的這些事情,老夫覺得你做的真不錯。
隻要入仕,以後當上一個合适的官,說不定真的就能給在前方作戰的将士們守好一個家。
今天,就把所有能來的都給你拉來了,就是要讓他們認清你這張臉,來給你呐喊助威,助你平步青雲。
當然,你如果沒有給兒郎們守好家,讓家裏因爲兒郎遠征變得爛糟糟的,我們也唯你是問。”
裴行儉羨慕的瞅着雲初,卻不知雲初此時此刻腦子裏就像是開鍋了一樣,腦漿子咕嘟嘟的冒泡。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當初在梁建方家,爲了避免挨打,随便扯的一個謊話,居然有了需要兌現的一天。
看這些帶着各種兇型惡像的人齊齊的看着自己,雲初想要推脫的話,竟然被他生生的給吞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