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勉的無禮反應,劉主簿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這等人家平日裏強賣強買,巧取豪奪的次數多了,就以爲自己真的可以爲所欲爲了。
這裏是長安,是天子腳下,什麽事情都講究一個法度,而縣尊是一個最遵守法度的人。
這裏不是你博陵崔氏的地盤,也不是你清河崔氏的地盤,到了這裏,守規矩還能活,不守規矩,縣尊有一萬種辦法讓你身敗名裂。
朱雀大街最靠近皇城的是二号院子,縣尊叫價十萬貫,劉主簿覺得非常合适,甚至要低了。
一号院子老神仙居住,是風水最好的院子,這就已經讓這附近的地皮上鬼神難進了,更不要說二号院子的後邊就是紀王府的後宅。
一号到十号院子都是三進的大宅,左鄰不是國公府,就是侯爵府,官職低于四品的連個居住的資格都沒有。
更不要說這裏早在規劃的時候,房子格式就與大唐所有住宅完全不同,外邊被整修成了一個長形花園不說,就連花熊都被遷移過來了十幾隻,等這些房子修建完畢之後,會有不少的飼養熟練的長尾巴錦雞落在從秦嶺裏拉回來的古樹上。
至于從宮城引出來的流水,會沿着朱雀大街兩側以小河的方式流淌下來,最後彙進護城河,這叫沾龍氣。
真正的沙盤模型已經被晉昌坊的細木匠們給造出來了,裏面的亭台樓閣雖然還能看出來是大唐制式,不過,也就是有一些影子在裏面,至于房子裏面的排場,早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最重要的是摒棄了四梁八柱這樣的結構,讓屋子看起來非常的清爽。
雖然縣尊說遇到地龍翻身的時候,四梁八柱的房子要比他們現在施行的這種一磚到頂的房子耐造,可是呢,劉主簿還是覺得新房子好看,至少,起夜的時候不用撞柱子了。
爲了彌補不足,晉昌坊兩邊的房子的牆壁裏可是花大價錢編制了鐵網的。
木頭的能比過鐵去?
劉主簿還是認爲縣尊多慮了。
不過,想到縣尊家新修的房子還是多用木頭,劉主簿就決定自己還是跟着縣尊的步伐走爲妙。
不給崔勉看完整的沙盤,就是怕這個纨绔子弟一把就把錢交清,不方便以後操弄。
天底下的王爺這些年雖然已經被皇後弄死,弄殘了不少,想要進京依附在皇帝腳下過活的還有不少,等他們入局之後,這十萬貫的房錢有的是上漲空間。
王爺們最好把家裏的錢都花在長安的房子上,免得家裏的錢多了,就胡亂起心思。
離開玉泉館的時候,劉主簿擡手摸了一下一個漂亮使女的下巴,然後搓搓手指,嗅一嗅指尖的脂粉香,大笑三聲就揚長而去。
來到還是大工地的朱雀大街上,劉主簿就輕咳一聲,挺直了腰闆,自動将自己的人設從讀書人轉換到萬年縣第三把手的位置上。
不再踱方步,走路的速度增加了一倍有餘,折扇也握在手中不再展開,成了一個行事風風火火的幹吏。
一号院子已經起來了一半,青磚中間留下來老大的縫隙,工匠們才把鐵網下進去,再用糯米漿,熟石灰,石灰岩粉末攪拌成的灰漿灌進去……
有人偷喝糯米漿,看的劉主簿眉目緊皺,将工頭喊過來呵斥一頓之後,就抄起鏟子,往熬煮好的糯米漿裏倒了兩鏟子沙土。
狗日的盡是殺才,糯米漿喝光了,這牆還能結實嗎?
老神仙住的地方,可不敢偷工減料。
在工地巡視一圈下來之後,劉主簿就已經是滿身灰塵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奢華的四輪馬車就停在了他的身邊,瞅一眼馬車下的旋轉盤子,就知道這輛馬車出自晉昌坊馬車行,還添加了特殊的減震裝置,沒有一千貫根本就下不來。
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叟打開車窗瞅着劉主簿道:“能否上車一叙?”
劉主簿拱手道:“滿身灰塵,不敢叨擾。”
老叟大笑道:“幹吏身上的灰塵可是不多見的好東西,正好留與兒孫清掃。”
劉主簿再次抱拳施禮道:“範陽盧氏門第高貴,劉某不過一介小吏,不敢與盧公同車。”
車上的老叟笑道:“範陽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盧氏自從陛下诏令不得與大族通婚之後,已經變成了荒山野人一流,此次老夫進京,不過是爲子孫求一處安身之所,看看盧氏子孫能否在在長安出人頭地。
劉主簿既然深受雲縣尊信賴,老夫有求于主簿,主簿何必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呢?”
劉主簿笑道:“盧公禮下于劉某,隻要盧公看中的地方不在這朱雀街兩側,劉某自然會滿足盧公所需。”
老叟笑道:“盧氏何故不能得這朱雀街兩側的宅邸呢?”
劉主簿笑道:“物價騰貴之故。”
老叟笑道:“都說長安米貴,居之不易,盧氏雖然淺薄,置辦一些家業的散碎錢糧還是有的。”
劉主簿苦笑道:“盧公年高德劭,何不與我家縣尊商議此事呢?”
老叟道:“雲侯秉性冷峻高岸,并非是一個可以通融之人,聽聞劉主簿處事豁達,自然還是先與劉主簿商議才是通達之路。”
劉主簿想了一下朝老叟施禮道:“如若盧公不嫌棄工地灰塵,在下倒是很想與盧公查驗一遍工地,我們再說其它。”
本以爲這句話說出來了,車上的盧氏北支的家主盧庭會斷然拒絕,沒想到這個習慣出帝王師的家族之長,居然從善如流,下了馬車不說,還在童子的攙扶下将衣袍下擺塞進腰帶,這就要跟着劉主簿進入工地查看。
這讓劉主簿有些爲難,因爲這一支盧氏,雖然清貴,确也是一個窮光蛋家族,要他們拿出十萬貫以上的銀錢出來,恐怕很難。
畢竟,縣尊要的是真金白銀,要的是那些大家族把錢都留在房子上,一次性去除他們爲非作歹的本錢,而不是要什麽名聲。
無奈之下,劉主簿隻好帶着盧庭重新查驗了一遍工地,把縣尊對于朱雀大街的改造認真訴說一遍。
劉主簿說的清楚,盧庭聽得認真,等他們灰頭土臉的的從工地出來之後,盧庭對劉主簿道:“主簿一直沒有把話說死,也就是說主簿手中有出賣這裏房子的權力,不若對老夫說道,說道,看看長安米價到底貴到了何種程度。”
盡管劉主簿知道人家是在假客氣,對他這個蕞而小吏并不是很看重,他還是覺得很是有顔面。
爲難許久之後朝盧庭拱手道:“一号庭院乃是孫神仙的神仙居,二号至六号院落要在曲江裏的流水牌上拍賣。
盧公如果有心置辦産業,在下以爲,七号院落就非常适合盧公。”
盧庭笑道:“雖說老夫跟人商讨錢糧之事有些不好看,不過,還是請劉主簿開個價格出來。”
劉主簿扭捏半晌才艱難的道:“縣尊有令,七号院落價十萬貫,不二價。”
即便是盧庭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在聽到劉主簿開出來的價格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果真?”
“果然!”
“天下富庶之輩如許多嗎?”
劉主簿拍着一堵新牆歎息一聲道:“就這樣,縣尊還不許《氏族志》外,五品以下官宦人家,豪商,富戶,以及胡商們參與進來。
如果開了這個口子,朱雀大街兩側不過兩百間宅院,恐怕瞬間就會售罄。”
盧庭瞅着熱火朝天的工地歎息一聲道:“看來老夫久居範陽這偏僻之地,已經不知曉這天下的變化了。
盧氏窮蹙,且容老夫回去仔細想想。”
劉主簿笑眯眯的恭送盧庭登車,并不着急将手裏的這些房子出售。
盧庭登車之後,那個攙扶着盧庭走了一圈的童子立刻道:“混賬,不爲人子。”
盧庭瞅着童子道:“伱名曰照鄰,看樣子以後還需要鄰居來照顧你才好。”
盧照鄰怒道:“孫兒無需任何人照應。”
盧庭掀開窗簾,瞅着依舊如火如荼的工地,歎息一聲道:“盧氏本就窮蹙,此次若是不能把手中錢全部花出去,以後會變得更加窮蹙。”
“可是,更好地二号院子他給崔勉開價十萬貫,如今七号院子他依舊開價十萬貫,真是欺人太甚。”盧照鄰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盧庭瞅着外邊的工地歎口氣道:“《氏族志》下,崔氏不過是三等家族,盧氏不過是二等,若是我們還跟皇帝過不去,千年華族,恐怕将泯然衆人矣。
如若老夫預料不差的話,崔勉想要再入手這裏的房子,恐怕已經不是十萬貫這麽簡單的事情了。”
盧照鄰不解的道:“我們爲何一定要買房子呢,置地不可以嗎?行商不行嗎?”
盧庭歎息一聲道:“李義府去涿郡的時候,已經對我盧氏占有大量田地已經不滿,如果繼續置地,收攏佃戶,恐怕有兵災之憂,至于行商,對我們來說局面太小,養不活盧氏。
此次五姓七家唉,不說也罷……總之,手中的錢必須盡快花出去……”
劉主簿回到縣衙之後,趁着滿身的灰塵的功夫,特意去縣尊的官署去打一個照面。
雲初擡頭瞅瞅滿身灰塵的劉主簿笑道;“主簿辛苦。”
劉主簿笑道:“禀報縣尊得知,崔氏嫌貴,盧氏看中了七号院子。”
雲初點點頭道:“很好,看樣子盧氏已經知曉錢災就要來了,想在錢災到來之前把手裏的銅錢全部處理幹淨,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你繼續拖着他們,也要穩住他們,一定要等我們把百姓手裏的錢全部變成房子之後,再出手。
到時候,百姓手中沒錢,卻有謀生的本事,本官手中有物資,了不起再起以物易物,以物換勞力之舉。
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錢可以砸在長安城。
老子已經修建好了那麽大的一座煉銅廠,這一次收到的銅錢,統統給老子丢進熔爐……”
明天見,這幾日寫論文,沒力氣加更,論文結束,重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