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以前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時候,教授曾經說過一段他以爲是玩笑的話,自從在大唐當官當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他開始重新審視教授說的這句話。
“小政在朝不在民,大政在民不在朝。”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政績較少的人,他思考問題的角度在朝廷而不是在民衆身上,而政績較大的人,他思考問題的角度在民衆身上而不是在朝廷之上。
這句話對于當官當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才有意義。
雲初現在其實就在這個分水嶺上。
最開始當官的時候,雲初的視野一直在朝堂上,即便在萬年縣做了很多的事情,最終的目的也是以引起皇帝,乃至大臣們的注意。
後來就不一樣了,在坐穩了位置之後,他辦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一半爲民,一半爲朝廷。
現在,去西域,完全是爲了長安城的發展,也可以說純粹的是爲了百姓。
大唐時代是長安城最輝煌的時代,可惜,這場輝煌最終變成了絕唱。
而長安的沒落,根苗就是從李治擡升洛陽地位開始的……
而長安之所以繁盛,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聯通西域,世界各地的商賈們紛至沓來,造就了長安與往年不同的繁華。
關中的潛力爲了供應長安這座龐大的城市已經基本上耗盡了,既然關中這座湖泊的水不足以供養長安,雲初就想拓寬從西域奔流到長安的這條商業之河。
免得在皇帝帶着文武百官去了洛陽之後,讓長安因爲沒有了大量的京城資源而逐步沒落下去。
爲此,他願意帶着長安城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正式的清理一遍從西域到長安路上的所有不利于通商的障礙。
所以說,這一路上,必将是一個血流成河的局面。
“這個二百五發急了……”李治看完雲初的奏疏之後,輕飄飄的放在一邊對坐在溪流邊沐足的武媚道。
武媚取過奏疏掃了一眼道:“神都即将建成,朝堂搬遷勢在必行,雲初夢想終将化爲飛灰,他這是在垂死掙紮。”
李治松開巨熊的圓耳朵,又拿起奏疏看了一遍道:“挺獨特的,他這一路橫掃沿途盜匪,收獲應該頗豐。
不過,一介關中侯想通過清剿盜匪獲得錢财來壯大長安城,多少有失朝廷體面。”
武媚笑道:“陛下不懷疑他的能力嗎?”
李治哈哈大笑道:“一個在遼東戰場上所向無敵的智将,悍将,去絞殺一群馬賊,山賊,強盜,朕不覺得有什麽難度。”
“他還會組織一支前所未有的龐大商隊,去西域做生意,繼續宣揚長安城的富庶與繁華。
他這是準備拿長安城跟神都來抗衡了,頗有些大不敬的心思。”
李治不解的看着武媚道:“長安城是朕的,神都也是朕的,你說的大不敬心思從何而來?”
武媚笑道:“假如神都真的比不過長安……”
李治擺手道:“朕不在乎!他幹的這種事情越多,朕的江山就越是穩固。”
武媚無語的呆滞了片刻道:“臣妾總覺得這件事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
李治嗤的笑了一聲道:“你是說卑路茲王子的事情?你以爲朕不知道嗎?”
武媚看着李治歎口氣道:“英明無過陛下。”
李治将雲初的奏疏遞給武媚道:“準了。”
武媚詫異的道:“準了?都準了嗎?陛下準予裴行儉就任安西都護?”
李治道:“裴行儉最近的日子比較難過,朕體恤他,準許他離開吏部,遷任安西都護。”
“陛下不是已經決定派遣薛仁貴就任安西都護了嗎?”
“薛仁貴去北庭都護府上任。”
武媚聽皇帝這樣說,原本雲淡風輕的面容變得凝重起來,将雪白的雙足從溪水中抽出來,安靜的穿上羅襪,套好鞋子,這才對李治道:“雲初去了西域,裴行儉去了安西,薛仁貴去了北庭,郭待封去了安東……
如今……”
李治有些不耐煩的道:“把該送出去的人統統送出去,這樣顯得朕身邊無人,讓那些亂臣賊子也好趁機發動。”
武媚連忙道:“陛下不可鬥氣。”
李治俯視着武媚道:“他們走了,朕的身邊不是還有皇後嗎?”
武媚猛地擡起頭驚愕的看着皇帝道:“這怎麽可以呢,太危險了。”
李治将雙手插進寬大的袍袖裏,瞅着峰巒疊嶂的群山道:“朕是大唐的皇帝,處理一個罪臣,隻需派遣一介獄吏便足夠了,這才是帝王的做派。”
武媚不置可否的瞅着皇帝,她第一次覺得皇帝可能托大了,她不相信長孫氏會俯首就擒,更不覺得關隴勳貴們會對長孫氏的事情袖手旁觀。
但是,此時此刻,皇帝看起來非常的有底氣。
雲初收到皇帝旨意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了。
皇帝準許萬年,長安兩縣組織本土民壯出玉門關與極西之地的邦國做生意,還給雲初發了一個離開玉門關之後可以便宜行事的金牌子。
有了這面金牌子,雲初在玉門關之外,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不過,作爲限制,百騎司有五個人必須加入這支西去的商隊,還必須就任雲初與溫柔的貼身護衛。
這些事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皇帝沒有讓百騎司的人就任商隊名義上的首領,已經是對雲初難得的信任與恩遇了。
百騎司校尉張東海見到雲初的時候,羞愧的連頭都擡不起來。
雲初卻表現得非常無所謂,隻是爲張東海可惜,一個好好地折沖都尉,如今變成了百騎司的一個校尉,真說不上是好事。
從兩者的前程來看,掌握一地府兵的折沖都尉,隻要沒有反叛的心,絕對是一個前途光明的職業,大唐的很多将軍,大将軍都是從折沖都尉這個職位上出來的。
隻要在折沖都尉的職位上再進一步,就是大唐十六衛的正牌将軍,如果在将軍的位置上幹的好,以後就能跻身大唐軍方大佬的行列。
百騎司的校尉權力很大,遠超折沖都尉,算得上是皇帝最信任的人,隻是,在百官眼中,這些人不過是皇家的奴仆,鷹犬,與百官格格不入。
就算再富裕,權力再大,也不如他們這些正牌官員。
來的五個百騎司校尉以張東海爲首領,這對雲初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惜王德發沒來,他要是來了,我們的人馬就齊全了。”
雲初笑吟吟的丢給張東海一瓶酒道。
張東海見雲初待他如常,就羞愧的道:“昔日在遼東與将軍并肩作戰,乃是張東海的榮幸。”
雲初喝一口酒道:“在遼東,我們事事順遂,這少不了伱在陛下面前美言的功勞,既然你幹的是這個差事,自然就有保密的義務,爲何會感到難爲情呢,沒有這個必要。
說起來,我們同殿爲臣,隻是分工有些不同罷了。
你來了更好,此次出塞,我們還是會編練成軍,而且我還申請了不少的火藥彈,你要在我們出發之前,将這些烏合之衆編練成紀律嚴明的軍隊。
就像陛下準許我出了玉門關可以便宜行事,你在編練軍隊的時候,也可以便宜行事。”
張東海聽了雲初的安排,一顆原本有些羞愧的心,這才真正安放下來了,将軍對他的信任一如既往,還把編練軍隊這種重任交給他,很顯然,等出塞之後,他的主要任務依舊是統領軍隊。
雲初很忙,三言兩語就安排了張東海的差事,然後就開始跟萬主簿開始讨論此次随軍貨物的種類。
鑒于雲初對西域人的了解,這一次出門,商隊隻會帶領很少的一部分絲綢,紙張,以及大唐出産的少量帶着三彩釉色的半瓷器。
這些好東西是爲了跟西域當地的王,族長一類的客戶做交換的時候用的。
雲初這一次去西域,主要開發的卻是廣大的普通牧民這個從未有人開發過的巨大市場。
絲綢,紙張,書籍,筆墨,瓷器跟普通牧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們需要的是鐵鍋,茶壺,奶壺,酒壺,吃肉的小刀,剪羊毛的剪刀,縫制牛皮,羊皮的錐子,針線,是固定帳篷用的鐵簽子,是斧頭,鋸子,是可以往死人身上塗抹的顔料,是喝了可以幫他們增加維生素的茶葉。
茶葉在西域牧區,從來都不是爲了解膩用的,因爲大部分的牧民根本就沒有解膩的需要,就算他們是放羊的,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機會能吃上牛肉,羊肉。
就像養蠶的買不起絲綢是一個道理。
随着萬年縣,長安縣兩個縣的百姓們開始動員起來之後,一心跟着縣尊去西域弄錢的人就多了起來。
基于上一次跟着縣尊在遼東發财的先例,短短三天,雲初就收到了上萬人名單。
左武衛全軍才一萬兩千人,雲初自然不能帶着這麽大的一支軍隊去西域,否則,這就不是做生意,而是去西域進行一場有組織,有目地的集體搶劫。
三千人,這是雲初跟溫柔,狄仁傑仔細衡量之後得出來的一個數字,再算上跟商隊同行的一千人,出塞的人數控制在四千人左右就是很好的選擇。
張東海身爲編練軍隊的指揮官,從上萬人中間編練完畢了三千人之後,他驚愕的發現,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支裝備精良,根本就無需訓練的雄壯軍隊。
第一章,我們還是看小章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