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回到甯台縣,人都是懵的。
現在要是有人問他,洛晉市是啥樣子的,江遠隻能用緩慢的語速問:裸什麽?
就這,江遠還是受到特殊待遇的。
另外三人開着車押解劉玉泉呢。同樣,沒有派四個人而是派三個人押解,已經是考慮到長途中的舒适問題了。
黃強民全程挂着22.2度的笑容來到法醫辦公室,看到江遠一臉疲憊的樣子,不覺一笑:“你看看,累壞了吧,我就說抓捕不要去了,讓其他人跑就行了。”
“我是想,也許遇到需要現場找線索,或者找證據之類的工作。”江遠昨天休息了一晚,依舊沒緩過勁來的樣子,但看在大隊長的面子上,還是站了起來。
黃強民給江遠遞了一支煙,順手發給吳軍一支,等吳軍給點燃了,抽了一口道:“你的想法也挺好,确實,面對命案積案,咱們是應該全力出擊的。不過……”
黃強民說到這裏,轉身将辦公室的門給關上了。
門背後,挂着關二爺,晃晃悠悠的,丹鳳眼像是在斜着看人。
很顯然,吳軍同志有一些關于外省回來的同志如何刷新自我,完善自我的另類認知。且儀式尚未完成。
黃強民的嘴角抽動兩下,裝作沒看見的轉身了。
“咱們關起門來,說點不太正确的話。江遠,這種抓捕現場的線索,誰都能做的,就算遇到特别難的,采了發回來,你再看過分析,也是一樣的。再不行,一定要去現場了,再臨時過去,也來得及。”黃強民說話的聲音明顯放小了一些。
吳軍咳咳兩聲,也連忙說兩句政治不正确的話,道:“江遠,大隊長這是真的關心。我也贊同,你有本事把案子做出來,抓捕的工作,還有後面這些補全證據的活,交給其他人做就行了。”
“恩,大家各有專長,分工合作。”黃強民覺得說到位了。
他現在突然有特别強烈的意願說這些話,也是因爲江遠展現出來的實力過于驚人了。
13年前的命案,說破就給破了,而且是一逮一個準。
犯罪嫌疑人在路上,就交代了一些犯罪細節,黃強民也是迫不及待的去查證了,結果自不必說。
像是這種案件,都是保密起來的,特别是一些犯罪的細節,比如把衣服的哪個地方撕破了,把現場的什麽物件給搬動了,又或者兇器藏在了哪裏,血衣如何處理的等等,都是秘而不宣的。
甚至有些内容,屬于卷宗裏都沒寫進去的。是隻有去過現場,甚至隻有在現場才能看到的聽到的。
一旦這些細節内容被證實,身份也就被證實了。
現在的案子,别說是命案要去現場指認,一些盜竊案都有現場指認的環節,就等于是從另一個方面,确定了其口供的效力。
611何靜琴案,也是黃強民就任刑警大隊長以後,親自操辦的案子。
這個案子當年做的有多難,黃強民想起來都感慨。
隻不過,當時考慮的刑偵方向就是錯誤的。因爲沒有強悳奸的事實,受害人居住的大樓附近,幾個月内又有入室盜竊的案件發生,所以,主要是從謀财導緻死亡的角度去考慮的。
後期甚至考慮到是否因何靜琴的父母的關系,導緻的仇恨殺人,或者是綁架未遂。
當時,這個案子因爲發生在全縣最高建築内,引來了許多關注,尤其是樓内住戶和附近居民的惶恐不安。也造成了較大的社會影響,專案組亦是不眠不休,夜以繼日。
黃強民連續兩周,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其中一半還是在車裏睡的。
專案組内的其他成員,在工作熱情上,在奮鬥精神上,也都是可圈可點的。專案組人數最多的時候破百,在長達3個月的時間裏,也都有三四十人撲在這個案子上。
但是,破案這種事,真的不是有熱情有奮鬥就能達成的。
若是按照工作時間算,13年前的何靜琴案,甯台縣的警務系統起碼投入了七八萬個工時在裏面,後面幾年的清理積案,投給這個案子的時間,也有幾百個小時的工時。
但江遠這邊,所用的工時有多少?
江遠重啓案件也就是10個小時,也許就幾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後期的抓捕,大概用出去幾百個工時罷了。
百倍的工作效率。
最關鍵的是,這個案子的偵破的方式,跟江遠之前用指紋,用DNA,用足迹都不一樣。
重建犯罪現場這種技術,展現出來的,其實不僅僅是給予一個偵破方向。
它是創造出了一個平台。
隻要江遠重建出了犯罪現場,那專案組的成員,都可以就此了解犯罪現場的全貌。
相當于讓大家看到了一場犯罪現場的血迹錄像一樣。
而有了這個基礎,再偵破案件,顯然比單純的一枚指紋,或者DNA碰運氣要好的多。
這大牲口,是真的能開荒啊!
黃強民沒有催促江遠,又拍拍他的肩膀,親切的說兩句“好好休息”之類的話,就打開辦公室門,出去了。
都沒有多瞅關二爺一眼。
吳軍上前将關二爺收了起來,心裏琢磨着下次重新放個地方。
江遠的狀态不佳,再做事也是有心無力,看了會小說,就按時下班去了。
第二天,江遠來的稍晚一點。
劉玉泉已經被好好的關進了看守所,并有檢察院提前介入了。
這段時間,破案連連的甯台縣局,給上下遊的單位,也是制造了不小的壓力。
不過,命案積案的偵破,總歸是好事情。
已經有人開始考慮自己的述職報告該怎麽編了。
江遠進到辦公室裏來,就見吳軍正在奮筆疾書。
這讓江遠不覺有些感慨:别說什麽公務員清閑了,看看吳法醫,一杯清茶一根煙,一支水筆寫一天,筆耕不辍。
“師父,寫什麽呢?給我分點?”江遠感慨完了,主動上前,準備幹活。
吳軍看他一眼,歎口氣,道:“算了,都是我做熟了的,給你做,黃隊回頭得罵我不懂事了。”
“怎麽會……”
“老鳄魚難纏着呢。”吳軍搖搖頭,道:“前幾天做的傷情鑒定,弄完就得了,你有空就搞積案去吧。”
“也不能天天搞積案啊。”江遠笑了。
吳軍沒笑,擡頭瞄他一眼,道:“黃隊昨天過來給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
“呃……基本上吧。”
“正常搞一個專案組弄積案,一個案子弄三兩個月都很正常的。你這邊才用了多長時間,叫什麽天天搞積案。既然搞起來了,你起碼得搞點東西出來吧。”吳軍教育着江遠。
江遠笑兩聲,道:“我不是搞完了一個積案?”
“時間也很重要啊。”吳軍語重心長的道:“黃隊昨天在群裏,都開始安排一些隊抓緊時間結案了,你猜他折騰着想幹啥?”
江遠雖然不明白,但順着話意,道:“做積案?”
“對啊,所以啊,你以爲自己真的有多少時間浪費?趕緊的吧,黃隊都準備配合你了,結果你陪着我寫了半天的文件……黃隊能把我給生撕了。”
“不至于……”
“殺雞給猴看的故事還少了?”
“我是猴?”江遠指指自己鼻子。
吳軍點點頭。
“您是雞?”
吳軍也點點頭。
江遠默默的回電腦前工作去了。
吳軍過了很久才醒悟過來,一口氣抽了半根煙,考慮到江遠用了“您”字,才暫且饒過了他。
江遠從13年前的積案,繼續往前翻,接着,就翻到17年前的一樁案子。
一具在鄉間小路旁,找到的屍體。
因爲樹木的遮擋,直到屍體發出了惡臭,導緻路過的行人才報警。
案件至此……停滞。
江遠注意到它,是因爲當時現場勘查的幹警,從死者的皮夾克上,找到了三分之一枚血指紋。
看到這枚指紋,江遠産生了強烈的想要比對的沖動。
“就你吧。”江遠默念一句,挪挪椅子,細看起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