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讓江遠做積案了,但是,做積案的一般流程,真的不是這樣。
現實一點的講,如果省廳現在搞一個“百日積案攻堅行動”之類的,到行動結束,有些事先準備好的積案都啓動不起來。
人家犯罪嫌疑人又不會配合你警方的行動。
而現案變成了積案,它總歸是有一些難度存在的。
就算沒有,變成積案以後,也該有了。
所以,能從積案中撿漏的,幾乎沒有。
做刑警的,做起積案來,都是叫苦連天的。有的地方,被安排去做積案清查,就像是被穿小鞋一樣痛苦。
實際上也确實很痛苦。
這就好像做銷售的,遇到一名顧客,想盡辦法都搞不定,這時候,換一名銷售就能搞定嗎?大概率還是搞不定的——此處爲正規銷售。
黃強民确實看好江遠的能力,不過,江遠剛回來半天時間就有動靜,黃強民還是不太理解的。
一般的大牲口開荒,那也得開幾個月的。不得好費點飼料,浪費點人工,折騰一陣子,才能有結果嗎?
啓動一起命案積案,耗費三五個月的時間不是很正常嗎?
要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小時就搞定了,他們是有貓餅,把它放成積案的嗎?
又不是牛排,可以熟成。
“你們找到什麽線索了?”黃強民進門還是嚴肅臉。雖然确實還是很好奇,但大隊長的尊嚴也是要保證的。
領導沒有了尊嚴,又如何管理下屬呢。
“江遠找到的,讓他給你說。”吳軍不攬功。他就不用考慮尊嚴問題了,他已經解決副科待遇了,退休以前無欲無求。
江遠在等人的時間裏,早就将圖片準備好了,并且直接做成了PPT。此時轉過屏幕,就道:“是十三年前的611何靜琴案……”
“哦,我記得,現場全是血。”
“對,我根據血迹,做了現場重建。”江遠左手操作PPT,右手略做比劃。
吳軍在對面笑眯眯的,聽到這裏,一個詫異:“你啥時候做的現場重建?”
“做PPT的時候,順便就給做了。”江遠回了一句。
血迹分析學是個高端玩意,要玩轉起來,就得LV3的檔次了。
但是,對掌握着LV5的血迹分析學的江遠來說,重建現場就非常基礎了。
該看的圖片都看了,需要的資料都有,就是一個整合分析的過程。
江遠也不啰嗦,先是刷刷的放出幾張照片,再道:“犯罪現場的勘查,還有屍體的檢驗報告,我就不一一贅述了,我直接說犯罪過程的重建。”
“從血迹分析上說,兇手的作案過程,分成4個部分。”
“第一部分。兇手挾持受害人,在消防門的位置開始,持刀對受害人進行了首次傷害。受害人的手臂有淺表性的劃傷,很可能在此進行了低烈度的防衛。門後的牆壁上留下的血迹,可能是推搡造成的。主要依據有:A,受害者上衣前襟由上而下流注形成的血迹。B……”
“第二部分。兇手挾持受害人至天台。受害人很可能明白了兇手的目的,繼而進行了較爲激烈的反抗,可能伴随有呼喊。兇手右手持刀,自左向右,劃出了緻命傷,傷口在受害人頸部,由此形成噴濺狀血迹……接着,兇手拖拽受害人進天台,形成了拖拽傷和一定程度的反抗……主要依據……”
“第三部分。兇手在天台的位置,再次戳刺受害人,導緻受害人死亡。主要依據:A,流注狀的血迹……B,血泊的形成……C,受害人的腳印……D,受害人在倒下之後,再次出現噴濺狀的血迹……”
“第四部分,兇手開始擦拭和清理現場。主要是将地面上較多的血泊進行了清理,并且關上了天台的門。我認爲,這是爲了掩蓋犯罪現場,避免過早被發現,由此推斷,兇手殺人行兇後,首先考慮的是跑路離開。主要依據有……”
黃強民看的目瞪口呆。
他縣城刑警大隊長來着。
這種看着照片,像是親眼看到一樣的,描述犯罪分子行爲的現場重建,他以前也都是看表演的。
“你這是從哪裏學的……”黃強民實在是想不明白。
江遠沉默兩秒鍾,道:“我讀書的時候,就挺喜歡琢磨這些的。”
“那你可真是琢磨出東西來了。”黃強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就好像牽頭牛出來幹活,結果它一頭牛把一個生産隊的活都給幹了。那作爲生産隊的隊長,他現在應當如何是好呢?”
江遠道:“我看了之前的卷宗,主要是從受害人的家庭背景出發,查找的兇手。我覺得,換一個偵查角度,也許有機會偵破案件……”
“前科犯,作案後就跑路的?這個範圍也很大的。”黃強民本能的尋找着漏洞。
命案積案啓動了,轉眼間可能就得投入好幾名幹警進去,動不動就是幾個月的偵破時間,前期的論證是不能少的。
江遠于是又将此前通過腳印做的身形判斷給說了,接着道:“我覺得可以先把範圍縮小一點,如果不行,再擴大考慮。”
“怎麽縮小?”
“我認爲,可以假定兇手有性犯罪的前科,而且被釋放的時間很短,比如一兩個月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然後,他跑路的很快,應該是當天就離開了,最多不超過第二天。”
“爲什麽釋放的時間很短?”黃強民覺得這個問題最重要。
省内的監獄就這麽幾個,加上甯台縣籍貫的罪犯,在案發當日前三個月,刑滿釋放的性犯罪者的數量,應該是很少的。弄不好就幾個人。
在這麽少的人裏面,找一個25歲到30歲之間的人,那數量就更少了。
江遠斟酌一番語言後,将PPT關掉,又找出幾張照片來,道:“從我對犯罪現場的理解來看,兇手的整理的行爲,是比較從容的。但他的動作,我認爲是有一些急切的,還有一點生疏。就是……他膽子很大,行兇的過程中很自信,但又比較着急……”
江遠此時描述的,已經是整體的一種判斷,而非是單獨的點對點的判斷了:“我覺得這一次,是兇手刑滿釋放後,第一次作案,所以顯的格外的……性急。”
黃強民聽明白了。雖然說,他自己本人是不太懂的血迹分析學的,但江遠都解析到這個程度了,黃強民也就隻能選擇相信了。
“你們先調查。看看要走到哪一步。我找兩個人給你。”黃強民想了想,就打電話将魏振國給喊了過來。
這個案子,江遠如果找到的是指紋或者DNA證據的話,黃強民肯定直接拉一個專案組起來了。
但血迹分析學,黃強民就想先派兩個偵察兵出去。
這也是刑警隊裏的一般操作,隻能說,沒有給江遠特殊化而已。
江遠要的也就是這個,等魏振國過來了,兩人商量一番,就開始打起了電話。
監獄是屬于司法系統來管理的,尤其是省外的監獄,更要麻煩一些。
隻是此麻煩,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兩天後。
一張隻有8個人的名單,就放在了黃強民的桌面上。
“嫌疑人就這麽幾個?”這下子,黃強民的重視等級,瞬間被提了起來。
江遠點頭,道:“這個名單,前面4人,我認爲是最有可能的。後面四人,本來可以先篩出來等等看的。但魏隊認爲,沒必要把範圍限定的這麽窄……”
“老魏說的沒錯。等我喊人過來。”黃強民手邊的文件都不批了,直接喊内勤去叫人。
等人的空擋,黃強民才道:“命案積案的嫌疑人名單,8個人算什麽,80個人都可以直接排查了。這種案子,也不怕打草驚蛇的,8個人,就把人手配的足足的……”
“是。”江遠也經曆過幾次審訊和抓捕了,知道情況是什麽樣的。
警察辦案又不是玩遊戲,根本不會說弄到萬事俱備,篩選出唯一的結果出來。
四名中隊長和隊副,被一口氣叫了過來,直接去到了會議室。
“江遠,你一會再給大家通報一下案情。”黃強民說着就起身前往會議室。
江遠也是準備好的。
甭管是抓8個人還是抓4個人,案件的具體情況,總得告知執行的民警。抓捕總歸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也需要告知必要的信息。
江遠到了會議室裏,再次放出PPT,一邊單手操作,一邊将犯罪現場,更完備的重建了一遍。
比起給黃強民大隊長講解的那次,江遠這次準備的更好,講述的也更完備。
幾名隊長和隊副,也都是老刑警了,但聽了江遠的案情報告,久久不能言語。
“以後的案子,都要這樣子做了?”許久,一中隊的伍軍豪同志,才忍不住發言。
“當然不可能。”二中隊的隊長劉文凱歎口氣,道:“商K搞的再好,也不會搶鳳樓的市場的,你放心吧。”
衆人莫名的贊同,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