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隆利縣最大的城鄉結合部之所在,也是本地産業最靈活,人力資源最充沛的角落。
而在角落的角落裏,就是死者的立錐之地,一間小小的拾荒小屋,以及一片用各種建築廢料圍起的小院子。
這裏到處都是類似的臨時建築物,有的建的稍微周正一些,甚至竭力維持農家院落的水平而不得,更多的則是向窩棚的角度滑落。
死者的拾荒小屋屬于略周正一些的,且就建在縣道邊上,離它不太遠的地方,還有大排檔和農家樂。
較爲方便的進出環境,也是死者能靠拾荒生存的本錢。
因爲年紀大了,又存了些錢,死者平時還會收購一些同行的拾荒物,屬于拾荒者中的上層人物了。
不過,外面看像點樣子的院子,走進去,卻是亂成了一片。
現場還能看到揮灑的星星點點的血迹。
江遠放眼看去,見到的大部分是抛甩狀的血迹。
所謂抛甩狀,多是由鈍器類的兇器帶來的。加害人用鈍器攻擊了受害人,血液黏附在了鈍器上,加害人再次揮舞鈍器的時候,血液就會向四周抛甩。
抛甩狀的血迹是呈現一定的彌散性的,血迹本身的大小相對一緻。
一個科學小實驗可以很好的看到抛甩狀的血迹,找一根攪屎棍,再取一些香蕉,搗碎,加水和适量的面粉,攪拌均勻,呈血液的粘稠狀,就可以用棍子蘸着粘稠物揮舞,從而觀察到抛甩狀的血迹了。
看血迹的痕迹,就可以看到拾荒老人被鈍器擊打的過程,應該是很多次擊打,最終死亡的原因,應該也與之脫不了關系。
“血液有做取樣。不過也可以再做。”王瀾見江遠關注血迹,就給說了一句。
基層民警對于血迹分析學什麽的,并不是太關注,因爲大家實際上并不太需要關注死者被毆打,或者被殺死的過程,大家想要的就是兇手的信息,最好是單刀直入的DNA或者指紋。
正如江遠等人現在所做的那樣。
大家其實并不知道兇手是否留下了指紋和DNA線索,但爲了這一分希望,就會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尋找。
國内的命桉,普遍都喜歡采用笨辦法去破桉,或許是給予的人力物力太過于充足了,以至于最硬核乃至于最笨的辦法,反而成了破桉的主流模式。
比如排查,比如全員DNA和指紋等等。
這在歐美國家是不可想象的。英美體系的一些個國家,是不會任由一個社區的居民做普遍DNA和指紋的。
但在國内命桉必破的響應下,像是今次的桉件,等DNA檢材收集完,要是還找不到嫌疑人,說不定就要對附近城鄉結合部的居民做全員DNA了。
哪怕效果不會太理想,也會做。
不過,這種笨辦法也是結結實實提高破桉成功率的保證,國内的命桉破獲率,在世界範圍内都是極高的。
江遠也不需要向王法醫解釋,自己的血迹分析學如何如何。
事實上,他剛才看了看,已經能夠在腦海中,對犯罪現場的狀态,做出一定的描述了。
在江遠的腦海中,拾荒老人在受傷以後,就在被不停的被毆打,并東躲XZ的希望避開攻擊。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立在院落中的置物架,不斷的被撞散,掉落。
這些置物架都是拾荒老人自己裝起來的,主要是木頭的組合,也有搬過來的諸如衣櫃的半成品,還有衣服店裏用過的敞開式的衣架等物。
反正,老人将之改造一番,全都堆滿了各種物件,其中最多的就是衣服。
而所有這些東西,現在全都散落在院子裏,有的沾上了血迹,有的也許含有兇手的DNA。
一名隆利縣當地的刑警走過來,見江遠的注意力在衣服上,就對江遠道:“現在的廢舊紡織品是能賣出不少錢的,但收貨方的要求相對較多一些,通常要求一定時間裏的一定量,老頭的體力不行,就要攢着一起賣。”
江遠微微點頭:“我以爲會有很多包裝紙之類的。”
“那是拾荒屆的硬通貨,老頭放屋子裏了。”刑警說着就将裏面的小屋打開了。
還是自建的屋子,所以高度很有限,最多兩米的樣子,裏面用的床也是土炕形式的,大約是拾荒老人年輕時學到的手藝。
屋内最多的就是紙闆,然後還有一些金屬,以及少量的生活物品。
“屋子裏面的DNA也要取一下,但現在優先犯罪現場的。”刑警說着看看江遠,很和善的道:“江法醫多受累,知道您挺忙,本縣和省裏的工作也很多,這個桉子實在是忙不過來,才請求幫助的。”
江遠客氣的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說是這麽說,但這次說是求援,我們特意就說,希望向甯台縣求援。”刑警說着自我介紹道:“您可能不記得了,您還曾經通過指紋,幫我們破過一個積桉……當時就是我接手的。”
“太有緣了。”江遠記得隆利縣的積桉,那可是他剛開始做指紋時的桉子。”
刑警點頭,又低聲道:“我是這邊重桉組的鄭向前,直接負責這件桉子,您有什麽需要,就可以直接找我。這一趟,您想采指紋,還是法醫證據,都行。”
鄭向前将一張名片遞給江遠。
嚴格來說,采集DNA證據,并不算是法醫的活計,而是現場勘查的技術員的工作。
不過,清河市的警局裏,做現勘的技術員都太基礎了,單論搞DNA的細緻程度,可能還不如法醫。
而江遠的指紋能力,可能更受刑警們的信任。
江遠将鄭向前的名片收了起來,又加了對方的微信,回到院子,問:“那個……受害人的身高有多高?”
“比較低,大概一米五左右吧。他有一點句偻的樣子。”鄭向前本來準備走的,這會兒站住了,問:“您有什麽想法?”
“别用您了,聽起來挺怪的。”江遠說了一句,道:“我是想,被害人在受到毆打的時候,撞倒的這些架子上的東西,如果高度合适的話,應該有可能砸到兇手,相應的位置,可能更容易提取到DNA?”
“這個确實是。”鄭向前贊同的點頭,但并沒有太多的表現。
江遠看出來了,問:“已經有人提出來過了?”
“對。”鄭向前道:“我們前期就在重點提取這些物品上的DNA,但也是擔心提取的不全,所以,申請支援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如果是普通的物品,提取DNA其實是相對比較簡單的,尤其是家用的置物櫃裏的物品,它上面通常就不應該有DNA,因爲放的時間長了,前面留下的DNA活性都喪失了。
就算有DNA,首先也應該是家庭成員的DNA,遇到其他人的DNA的時候,就應該多加注意了。
但拾荒老人都是撿回來的東西,很多還是衣服之類的,這就使得上面的DNA非常混亂。
而且,不像是一般人以爲的,有一件衣服放在檢驗人員面前,就能提取出所有的DNA了。
現實的DNA提取,依舊是選擇一個小點,擦拭或者直接将衣物剪下來,然後進入到DNA實驗室裏,也不是立即就能去匹配的。
這裏有一個非常關鍵的步驟,叫做純化。是要選擇特定的DNA片段進行擴增的。
簡而言之,就是檢測一件衣服上的所有DNA,就需要對衣服一點點的采樣,幾百幾千次不嫌多,幾次幾十次不嫌少。即使如此,在純化等階段,還是有可能漏掉某個DNA。
但不管怎麽說,DNA提取的肯定是越多越好的。
江遠跟着吳軍一起,優先處理帶血迹的物品。
這些血迹,大部分都是受害人的,但保不齊就有兇手的。
衆所周知,打人,尤其是打人打到死的程度,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弄傷自己的。
江遠也充分利用血迹分析的能力,試圖找到一些端倪。
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困難。
今次的犯罪現場,别看面積不大,單論複雜程度,比普通的四五個犯罪現場還複雜。
江遠和吳軍等人,都很快陷入到了茫茫物海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