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起的風沙,讓正圍着石榴樹,松樹,西藍花,文竹,吊蘭,含羞草和仙人掌抽煙的民警們一陣慌亂,紛紛将煙頭戳入花盆中,各找地方躲風。
門口,黃強民開着車趕了過來。
“不好意思,臨時有個會要開。”黃強民随口給省廳來的幹部解釋了一句,就大踏步走到了江遠身邊。
“黃隊。”江遠連忙打招呼。
“好小子,你是真給我們長臉啊,不錯!”黃強民卻是一把将江遠給摟了過來,抱着他的脊背就左右搖擺。
魏振國等人紛紛避讓。
這個動作,隻有在他特别興奮的時候才做,在刑警隊内部,被戲稱爲“死亡翻滾”,通常隻有出生入死後的民警,才能享有此待遇。
江遠被黃強民拽的左搖右晃的,臉上也是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警隊有一點特别讓人舒服的地方,就是同事間的親密度會比普通工作高的多,其中尤以刑警爲甚。
辦案期間,大家同吃同住,押解犯人期間,大家同坐一輛擁擠的無空調普桑,熟絡起來是非常快的,關系處的好的,也是真的很好。
許多時候,這種工作關系,才是大家頂着烈日辦案,頂着秃頭辦案,頂着零薪加班的主要動力。
黃強民摟抱完江遠,又松開,仔細打量了他。
像是異地戀的男朋友千裏坐火車來看女友一樣,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江遠。
見他精神狀态,身體狀況都不錯,眼神很正,不像是在外頭被野男人騙走的樣子,就松了一口氣。
他有預料江遠會在指紋會戰中出彩,卻沒有想到居然是大放異彩!
指紋會戰中解決了十宗積年命案,可以說是了不起了。
命案積案是無比痛苦的。
積年不破的命案,有時候比死亡本身還痛苦,還令人心碎。
由此被摧毀的家庭何止十個,更讓周圍人心有戚戚。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這是一切期望之所在。
“好樣的!厲害!我們全體警員都爲你驕傲,你師父最近也樂呵呵的,還交代你要多吃紅蛋。”
黃強民像是一隻溫柔的大鳄魚,嘴角笑成66.6度,又忍不住重重的拍了拍江遠,要不是他嘴不夠大,感覺像是要用嘴張大,咬住江遠腦袋,搖一搖,才能表達出他的親昵和喜悅一般。
江遠本來見到黃隊更加親切,感覺安心的很。
黃隊就是有這種魅力。
隻是被他拍打的胳膊疼,力氣太大。
他隻能憨憨的傻笑了。
黃強民樂呵呵的看着自己隊裏的大寶貝江遠,又對本隊的其他人道:“我進去領任務,你們歇會兒,估計就出發了……先叙叙舊。”
江遠見魏隊的長白山都抽完了,這才把軟中華掏出來,給大家一一分上。
黃強民搶先接了一支道:“得,那我抽完這支再走。”
一群人紛紛将手裏的長白山按進石榴樹的盆栽裏,換上了江遠遞過來的中華煙。
出差做體力活的,腦袋别到褲裆裏就行了,動一下都算虧的。
聊天,抽煙,一天180,能摸魚就摸魚。
就幸福。
有點枯燥。
黃強民進到派出所内,再出來,柳景輝也跟着出來了。
他還是看在黃強民出借了江遠的面子上,就有點房客對房東的客氣。
所以,柳處對長陽市的刑警支隊的支隊長都不假顔色,但是黃強民這個大隊長這裏,卻得到了異乎尋常的禮遇。
且是在省廳的同僚們面前的差别對待。
這讓黃強民倍兒有面子,走出來的時候腰背挺直,嘴角也是55.5度的彎折,很是嘚瑟。
裏面的嫌犯陳帆已經差不多被榨幹了。
已經交代出來的案子,涉嫌四人死亡,十多隻國家二級以上野生動物被獵殺,輪悳奸,非法使用槍械,非法制造槍械,野生動物交易等等……
除非他自己犯下的命案,剩下的,柳景輝估計他爲了保住“重大立功表現”,有什麽案子都會交代的。
這時候,抓捕主犯就被提上日程了!
“給你們安排到景業鎮了。”柳景輝再向周圍人示意一下,然後拉着江遠,對黃強民說。
黃強民拉着江遠到自己手邊,才道:“怎麽去了景業鎮?”
“那邊有一個酒店,對外标稱四星級,實際上,某些房間和設施弄的相當奢華,是那五個老獵戶最喜歡去的地方。”柳景輝低聲道:“陳帆交代的,他們幾個隔一段時間,就去景業鎮新鴻大酒店潇灑。”
“有固定時間嗎?”
“山裏進出的,不可能有固定時間的。不過,他們每次都住酒店裏的一個單獨小樓,靠着山,弄不好就有側門小門之類的,你們這趟過去,就要弄清楚地形環境。”
黃強民緩緩點頭。
柳景輝更鄭重些,道:“我傾向于山外抓捕,景業鎮是第一優先的選擇。這邊交給你們甯台縣,我也是擔了責任的,你們一定要把功夫做細。這五個人窮兇極惡,又有武器,再小心都不爲過。”
柳景輝說着,眼神飄到了江遠這邊。
黃強民不用說,就道:“江遠是技術員,子彈都沒打過兩發的,不會讓他上的。”
江遠其實有點想要請纓,都來當警察了,誰不是滿腔熱血,期待着和平年代裏,大戰一場。眼下的機會,可是真的不多。
但轉念一想,江遠還是算了。
他雖然在入職前接受了一段時間的訓練,但那訓練确實是太淺了。與之相比,警校畢業的同事,怎麽都是練習了兩三年的,再有幾年的工作經曆,戰鬥力與之不可同日而語。
而在12号的獵槍面前,防彈衣什麽都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要請纓,最後弄不好,還得有同事保護自己。
江遠于是選擇閉嘴。
柳景輝見狀松了口氣,他最怕江遠年輕氣盛,所以把黃強民喊過來才下的命令。
聽了陳帆描述的殺人方式,以及五人使用的槍械和補給,柳景輝第一時間否定了在密林中抓捕的方案。
風險太大了,就算是請調武警過來,搜尋是一個難題,順利拿下更是一個難題。
回顧開國以來的曆次密林搜捕,包括著名的抓捕二王,哪怕是成千上萬人的搜山,也可能耗時很久。
相比之下,這幾個老獵人,是真的在林子裏呆了一輩子的狩獵一族。吳珑山爲主的周邊山脈,就是他們的主場和家鄉。而二王雖然厲害,但是在自己不熟悉的森林裏逃亡,連個安全的落腳地都找不到。
五個狩獵佬對吳珑山可就太熟悉了。
綿延兩省邊界的吳珑山可不是個小山包,光是主要的山脈就有上百公裏的長度,附屬的範圍更大。江遠和柳景輝隻是繞着邊緣的老獵道走,就已倍感艱難了,若是深入到保護區内,真的可能變的曠日持久。
再者,這幾個家夥的火力也很強。
9毫米的手槍相對警方的經典小砸炮,具有碾壓式的優勢。
雙管獵槍在城市巷戰中也是威力巨大。
最令柳景輝忌憚的是,五個狩獵佬還背着薩維奇M110步槍。這款五六十年代開始定型生産的步槍,擁有兩個超強的參數:極高的精度和極低的價格。
算上各種改裝型号,薩維奇M110步槍在全球賣了340萬支以上,乃是物美價廉的代名詞。而它早些年在國内的銷售也不錯,其中不乏可以安裝瞄準鏡的型号。
鑒于此,武警方面提出的建議,都是以演習的形式,先将人給“驅離”了吳珑山再說。
吳珑山深處的保護區環境惡劣,沒必要的情況下,打獵佬估計也不願意長期進入。到時候,爲了避免被抓包,他們很可能提前鑽出森林,到某個酒店落腳。
除了景業鎮,他們在環繞着吳珑山的幾個鎮子都有落腳點,所謂狡兔三穴。
柳景輝現在就是考慮到他們消息不靈通。
無論是文鄉發生的事,還是陳帆的情況,或者武警們的演習,若是有圈内人通風報信,很容易就會洩露了。
但柳景輝分析,打獵佬就是社會邊緣人——作惡到這種程度,甚至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習慣,他們和正常人類的交往都需要大量的錢财來潤滑,何況圈内人呢。
一言不合就殺人的表情,能吓哭群衆,就能吓死領導。
“早點出發,多加準備。盡量不要進入武力對峙。”柳景輝再一次叮囑,又道:“武警這邊抽調得開,就會派人過去,抽不開,就隻能靠你們了。”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黃強民的表情徹底嚴肅下來,這案子可是真的要拼命的。
江遠在黃隊身邊,聽着兩人的對話,不禁心潮澎湃,變得激動起來,手掌都不由自主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