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下車來,看着莫名有點熟悉的環境,隻覺得親切且屁股好疼。
坐長城炮狂飙數百公裏,絕對是個具有震動性的錯誤決定。
“直接去現場吧。”柳景輝年紀較大,體力弱,腰也不行,精力也不夠,身體的硬度和持久力皆衰,其實更受不疲勞駕駛。要不是有案子吊着,他現在就想找個硬闆床躺着裝屍體去了。
初見柳處的時候,他精緻傲嬌的像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紅腹錦雞一樣,此刻已然變成了被主人抓住燙好準備退毛老母雞。
跟着的年輕警員應了一聲“行。”,接着又緊張的輕聲道:“我們張局來了!”
柳景輝擡頭看,就見前面的車裏,甯台縣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張濤下了車,走過來要打招呼。
柳景輝隻好重新堆起滿臉的笑容,上前甩手招呼:“張局來了。”
從省廳下來做事,全靠硬本事不行,全靠硬更不行,該軟也要軟,軟硬适中最好。
江遠和其他人安心等着,他心裏想着案情呢。
結果被旁邊年輕警察碰了碰胳膊,示意他看過去。
江遠轉頭就見柳處可能是說到自己了,然後張局正朝他看。
他還是新人,略微有點緊張,隻是想想系統,想想爹,就又瞬間站直了,身姿越發挺拔。
張局大約是朝他們笑了一下。
很和煦,也很無情,江遠不禁想到他大學的校花,笑容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都覺得校花在對自己笑。
過了會兒,等領導們聊完了,衆人就開始向着林地攀爬。
與吳珑山的密林比起來,文鄉的林地就像是頭都沒頂出來的小弟弟。速生林挺拔而密集,但地面上的植被并不密集,一行人在内穿行不僅無礙,甚至還挺舒服的。
光影斑駁,微風徐徐。
這讓剛剛從老林子裏走出來的幾人竟然有些不習慣了。
走過一道山梁,林地才略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覺,經過多年的生長,這邊的林區已接近成熟,雖然爬上爬下的還是很不方便,但最少都是一米多寬的山路,而且經常有人走的狀态。
“在這裏縱火,也是作死。”柳景輝走着走着,不由評價了一句。
“所以當時立案的速度也很快。”張局道:“最後沒抓到人,比較遺憾。”
“總有破不了的案子,我們的案子也是走到了死胡同,才求助于各位。”柳景輝趁機說兩句好話。
“客氣客氣。”張濤副局長果然很受用,哈哈的大笑起來,大家也立即跟着笑了起來,那歡樂的笑聲,滿足的表情,瞬間将氣氛帶上了高潮,就好像柳景輝一個人逗笑了十幾号人一樣,硬是了得。
“縱火案一向是比較難破的。老實說,就算現在有一樁現案的縱火案交給我,我也不敢說有多大把握就能偵破了。”柳景輝輕輕松松将話題扭轉了過來,道:“這一次的案子,還是得打起精神來。”
“一定一定。”
簡單的說辭之後,大家就抵達了文鄉林場縱火案的事發地。
此時,已有一片小樹長了出來,剛露頭的樹苗,柔柔嫩嫩的,看着就讓人有想摸的欲望。
江遠和幾名現勘,痕檢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花花草草,将縱火範圍搜了一遍,并沒有什麽有力的證據。
先前的縱火案,過火面積不是很大,但因爲案件的性質是縱火,就顯的比較重要起來。
隻是案件現場提取的指紋,始終未能得到匹配,該案終究變成了積案。
要不是被孫靜怡被殺案牽扯到,這縱火案或許就消失在積案庫裏了。
不過,甭管先前的縱火案是什麽樣的結果,它現在跟孫靜怡被殺案,以及整個吳珑山的系列案聯系到了一起,那嫌疑人就消失不了。
就這個時間點,那瓶農夫山泉的來龍去脈,都被人給搞明白了——它的生産日期恰好在孫靜怡被殺前幾個月,銷售地址和銷售渠道也都不能排除嫌疑人參與孫靜怡被殺案子的可能,種種迹象與巧合,足夠令“專案組”激動了。
吳珑山野人案發現至今,線索寥寥。如今不斷的有新線索湧現,不斷有新的命案被發現,專案組受的關注度已經非常高了,壓力也随之而來。
這時候,江遠能夠将一樁陳年縱火案,與之相聯系,可以說是讓所有人精神爲之一振。
至于說,縱火案會不會與孫靜怡案毫無關聯,
如果搞定了縱火案,就能搞定命案,進而能夠搞定整個系列案的話,那問題等于被大大的簡化了。
别說縱火案有難度,多年未破雲雲,那是建立在縱火案的基礎上的。
當縱火案變成了多起系列命案的鑰匙的時候,它的難度,在柳景輝等人腦海中,根本就不存在。
而在簡單的看過縱火案的現場後,柳景輝的腦子裏,也根本沒考慮要用什麽精巧的方案,大手一揮,就道:“張局長,能不能給文鄉的全鄉幹部群衆,做一次指紋?”
文鄉的常住人口才兩萬人,全部做一次指紋,都花不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爲了破命案,給一個鄉鎮所有成年人做DNA匹配的都有的是,指紋的成本可便宜多了。
當然,誰現在要是能提出一個精巧的辦法,幫省廳和甯台縣,把這上百萬的辦案開銷省下來,肯定能得一朵大紅花,或者好幾朵。
但包括江遠在内,誰都沒吭聲。
陳年積案,哪裏那麽容易精巧呢,能用錢來破案的,就偷着樂吧。
采集指紋,自然也不能用破案的名義,倒是這種事情,已經用不着柳景輝操心了,鄉政府有的是成熟冷靜的欺……精巧計劃。
午後。
“創建全省指紋工作先進鄉”的橫幅就已經挂起來了,而且沒有一個字是假的。
柳景輝就是給他們要來了這麽一個名額,而且是全省唯一的名額。
文鄉上下倍感振奮。這可是全省性質的褒獎,而且帶着“先進”兩個字,明明白白的暗示着進步。至于中間的部分,是什麽,有什麽重要的嗎?
爲表重視,鄉政府辦公室還出了一車蘋果,就放在最繁華的十字路口旁,錄完指紋的,當場就發一枚蘋果,而且允許自行挑選,因此引發了數百米長的排隊。
省廳柳景輝在現場指示:“一定要吸取白銀案的經驗,堅決杜絕替人捺印指紋的現象……”
文鄉方面保證:“一定會重點盯防,利用好基層幹部對本鄉本土人群的熟悉,對外來務工人員和常住人口,采取單位負責,責任分包……”
甯台縣也是近乎全員出動,殺奔文鄉,将路口小路,尤其是進山的路線,全部監控了起來。
對這種案子,柳景輝有自己的想法和經驗,也不相信什麽潛行調查,暗自偵查就會更順利。花錢更少倒是真的,但他一個做刑警的,天天算計這種經濟賬做什麽。
等廳長罵人的時候再說呗。
就現在這個時間點,柳景輝相信雷霆一擊,逮到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即便全鄉的指紋捺印,沒有任何的結果,對柳景輝來說,也是大大的縮小了範圍。
因爲文鄉地處偏遠,與吳珑山還是隔着相當的距離的。本地林場和吳珑山的林場,也沒有什麽直接關聯。
這種時候,兩邊的指紋對上了,柳景輝不認爲是巧合。
事實上,他直覺上就認爲,此人就是兇手,并且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文鄉人。
吳珑山的老獵道,不說是人迹罕至,但基本也就隻有采藥人,驢友,以及“驢友專殺團”行走于其間了。一名縱火犯,在一個巧合的時間裏,出現在距離死者墓穴幾百米的距離,巧合的成分太低了。
而文山的林場,吸引力水平比吳珑山更低,甚至連盜獵和走私的潛力都沒有。
柳景輝的計劃是,如果錄不到此人的指紋,就開始倒查文鄉的戶籍,先搞視頻采集,将在外務工人員排除出去,再剩下的人,其數量應該就不多了。
這麽做,自然是耗費巨大,勞師動衆,但比這規模大的多的排查,柳景輝都經曆和組織過不少了,根本沒将之當回事。
捺印出來的指紋,則是拿給痕檢們,輸入指紋庫裏去做對比。
到第二天下午,縱火案的主犯渺無音訊,倒是抓住了幾名小蟊賊……
柳處的壓力有些大。
江遠的壓力也有些大。
不過他還是抓緊時間休息,先睡爲敬。
再日清晨。
招待所隔壁的孩子們的打鬧嬉笑聲,将江遠給吵醒了過來。
江遠慢吞吞的起身,就坐到窗前,看着外面天真可愛的孩子們,也覺得内心暢快,于是掏出随身攜帶的鋼筆和筆記本,稍加記錄:
收入:随省廳柳景輝出差,補助3600元。另,父親微信聊天時轉飯補10000元(好好吃飯),微信聊天時轉賄費20000元(請領導吃吃喝喝的),銀行轉賬工作補助10000元。合計43600
開支:請領導喝水,20元。農家樂請領導雞,800元。網購防護服、口罩、蚊帳等工作必需品,6100元。單獨改善夥食4800元。合計11720元
新增結餘:318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