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坐進會議室裏,就有人送上來泡好的不怎麽好喝的綠茶。
江遠也是口渴了,先就吸溜吸溜的喝着。
一會還要說話呢,不補點水,對身體不好。
張校雅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江遠。
她在刑警支隊裏等了江遠好幾個小時,原本以爲江遠下午就回來了,後來等到了傍晚,再後來等到了深夜。
如果是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幾乎沒幾個人敢讓張董等這麽長時間。張校雅也不會慣着這種人。
但是,等待江遠的過程中,張校雅不僅沒有生氣,甚至是帶着一絲絲的感激之情的。
這份感激,甚至随着等待的時間的增加,而在逐漸增長中。
她來刑警支隊等江遠的消息,是嚴格不許外傳的,知道的人也不多,而江遠的耽誤的所有時間,都是用在了現場調查中的。
換言之,江遠晚來的每個小時,都是用來調查弟弟的死因的,而且是秘密調查。
不管江遠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張校雅是願意承這份情的。
整個張家的思路其實都是一緻的,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隻要你能偵破張校明的案子,找到殺死張校明的兇手,令張校明沉冤得雪,張家就願意承這份情。
所謂論迹不論心是也。
嘎。
黃強民推門入内,脖子後面都是跑步帶來的細密的汗水。
“不好意思來晚了。”黃強民是收到消息才跑過來的。
“黃政委。”江遠先給自己領導打了招呼,讓了位置。
一看江遠站起來了,張校雅帶的人才醒悟過來,連忙讓位置的讓位置,拉椅子的拉椅子,倒茶的倒茶。
江遠等黃強民坐定,道:“我講一下我在建門院的發現吧。”
“您請說。”張校雅立即坐直了看向江遠。
“首先。我查看了案發當日的現場照片,以及屍檢照片。有一點是确認的,張校明死亡的非常迅速,是被鋒利的銳器,直接戳中了要害部位,分别是心髒和肝髒位置,進而緻使張校明失血過多而死。”江遠頓了一下,道:“我通過照片,在犯罪現場,主要是死者的家中,做了一輪血迹分析。”
張校雅聽的眼前一亮,她知道江遠的血迹分析很牛。
如果是俗套的電影的話,張校雅面對江遠,是那種可以說出:江遠,男,25歲,漢族,山南省甯台縣法醫,擅長血迹分析、指紋分析……等巴拉巴拉台詞的人。
今天一天,她的時間都用在研究和分析江遠身上了。
所以,哪怕不是刑科專業人士,張校雅對于江遠的各項技能,擅長什麽,有什麽經驗和成果,還是有着相當的了解的。
而血迹分析,也屬于是江遠流傳于江湖的大招了。
世人不知道江遠的血迹分析具體有多強,是什麽級别,但有一點是公論的,現役的警察裏面,江遠的血迹分析絕對是最頂尖的。
衆所周知,刑事科學技術其實不是一種科學,它是介乎于藝術和科學之間的,而它最像科學的一點在于,它是可以被證僞的。
對犯罪現場做一次血迹分析,回頭能不能抓到人?抓到人以後,犯罪嫌疑人對犯罪現場的指認,是否與血迹分析的相符?
這麽一連串的工作,反反複複的來上幾次,就讓血迹分析這門學科裏,濫竽充數的人極少。
江遠這種就更不用說了。沒有被反複證明的神迹,又如何能被稱之爲神呢。
張校雅甚至有點後悔,弟弟的房間裏是有大量血迹的,怎麽沒有早點邀請江遠呢。
江遠這時候卻沒有繼續剛才的血迹分析說下去,而是轉頭問陶鹿道:“陶支,王福庭交代了嗎?”
“沒有,隻說他記不清了。”陶鹿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王福庭是本案最主要的突破口,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如果不交代,這個案子都缺乏重啓的價值。
除非江遠有其他的想法。
江遠隻點點頭,問:“那他有交代其他案子嗎?”
“沒有,全部都是記不清了。”陶鹿道。
江遠沉吟起來。
張校雅着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陶鹿在旁道:“王福庭不願意交代是正常的,誰也不願意給自己增加罪名。隻能說,沒有起到排除的效果。沒有王福庭的供詞,案件繼續推進就不容易了。”
“如果威脅他,不交代的話,就讓他來背這個案子,他會不會交代。”張校雅以普通人的思維模式道:“或者說,王福庭因爲就是兇手,知道交代了會死,所以拒不交代。”
在場的幾名刑警都看向江遠。能駁倒張校雅的話很容易說,就是不容易說。
黃強民咳咳兩聲,準備替江遠說。他是偏僻省份來的基層幹部,反而無所謂高門。
江遠向黃強民擺擺手,他現在是情商拉滿的狀态,道:“偵查才剛開始,以後要讨論的問題很多,張女士來見我們,應該是想聽到最直接最質樸的基層的反饋。”
“對,是這個意思。”張校雅一下子反應過來,忙道:“我隻是想了解情況,我是絕對支持江遠先生的調查的。”
一個小時前,張校雅可能還沒有這麽确定,但現在,張校雅很确定的知道,江遠絕對是專案組最适合的領導者。他是有權威有能力有實力有名望的刑警,難得的是還年輕,有沖動,願意做事,這就讓此次調查,隐然間變得更加重要起來。
江遠點點頭,道:“王福庭是兇手的可能性确實存在,但就像是我們之前分析的那樣,因爲現場有大量血迹,且有血迹噴濺到了兇手身上,而王福庭攀爬的院牆上又沒有血迹,這就降低了王福庭是直接殺人兇手的可能性。”
江遠讓張校雅消化了一下,再接着道:“至于說王福庭不願意交代的原因就很多了。首先,他作爲黑道人士,後來又是上市公司的副總裁,消息的來源肯定很廣泛,應該知道建門院案件的複雜性,不願意沾上,或者說,無論如何都不想涉及到的想法,并不是難以理解的。”
張校雅愣了一下,也隻能點頭承認。
江遠繼續道:“其次,用死刑的罪名來威脅王福庭,應該也是沒用的。這麽多年了,王福庭就算本人不懂法,也一定找律師咨詢過相關的問題了。在沒有确鑿的證據的前提下,單純的殺死一名受害人,這在司法實踐中,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概率并不高,死緩和無期的概率較大。相反,承認自己是兇手或者同案犯,可能對王福庭來說,是更糟糕的結局。”
張校雅翻了翻眼皮,感覺江遠多少有點攻擊性了。
江遠持續輸出:“最後,即使王福庭是案外人,并沒有真正的涉及此案,且知道兇手是誰,交出兇手,可能也不會讓他感覺更安全。一方面,他會擔心自己被這個案子纏上,反而完蛋的更快。另一方面,真正的兇手和王福庭的關系也是不确定的。”
江遠:“假設兇手當日跟王福庭是同夥關系,那麽,在接下來這些年,王福庭爲什麽沒把兇手給供出來?一個比較簡單的猜想,兇手可能握有王福庭的把柄,或者,王福庭可能已經把兇手幹掉了。”
張校雅聽的愣住了:“确實是有這種可能性啊……”
“王福庭是跟着端達,黑道裏一路洗白的,他身上背的案子,絕對不會是一兩起。從時間上看,建門院的案子,反而是他很早期的時候做的。”
“那怎麽辦?”
黃強民再次咳咳兩聲,道:“審訊也是一個慢慢來的過程,王福庭現在不說,不代表之後不說。”
他是給緩了一句,免得江遠給什麽承諾。
江遠在路上,其實就有思路了,這會兒隻是向張校雅道:“我覺得有兩個方向。其一,我們現在抓了端達的這麽多人,可以從這些嫌疑人裏面,了解一下,是否有人知道王福庭的情況,是否有人知道建門院的案子。”
張校雅聽的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這樣的話,可以把端達的案子好好查一下,把當年的涉案人員,盡可能的都找出來。”
“我同意。”陶鹿拿着筆,刷刷的在筆記本上記錄。
“第二個方向呢?”張校雅問江遠。
江遠道:“您如果願意的話,可以跟王福庭聊一聊,我覺得,如果隻懲首惡,不過度追求報複的話,王福庭也許願意說。當然,他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如果咱們聊的到位,他不願意說,也能說明一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