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凱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進到隔壁的空宿舍的時候,大周周建濤仍在負隅頑抗。
他的副手也是審過許多案子的,此時雖然沒審出來什麽東西,但還頗爲自信的道:“嘴硬而已,再給我幾個小時……”
“沒必要了,小周已經招了。”劉文凱笑看大周一眼,道:“他招不招,就那麽回事,咱們的工作基本完成了,剩下的給後面辦案的專案組去做就是了。”
他說的半真半假。從收益來分析,這波抓人能獲得的最大好處,劉文凱基本都吃滿了,周建濤招不招都沒區别了。
但是,小周其實并沒有将哥哥周建濤招出來,而是咬牙堅持自己是獨立作案的。
理論上,有他的證詞,警方基本就可以結案了。雖然有小男孩的證詞,聲稱現場有兩個人,但在上一輪的調查中,警方其實就沒有采信他的證詞,而是将之當做是保護父親的一種手段。
至于周建濤跟周設濤一起打工這件事,換一波調查人員,也不見得就要追究下去。
外出結伴打工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很多人還是獨立外出,又在外地結伴的。何況大小周兄弟倆,互相幫襯着在陌生的城市安頓下來,這件事本身是不存在罪惡的。
歸根結底,要看辦案人員的用心程度。遇到呼格案那樣的,目擊證人都給幹成了兇手了,現在有一個正牌兇手了,還要不要深究,不同的專案組可能會有不同的選擇。
劉文凱顯然是那種願意深究的。
他是看過母女二人的現場的屍體的照片的,從他的角度來看,周建濤和周設濤哥倆,已經多活了很久了,也該下去賠罪了。
周建濤顯然也想到了自己面對的危險。
他的嘴唇開始變的幹澀,并嘴硬的道:“你們是屈打成招。”
劉文凱已經攻破了一個,再看周建濤疊的甲,跟看紙殼子一樣,道:“别扯這些犢子。我跟你明說了吧,你爸媽明知道殺人的是你們兄弟兩個,不僅知情不報,而且給你們打錢,訂票,訂房間,提供逃跑路線。這些都是窩藏包庇罪的加重情節。”
劉文凱看着周建濤,道:“刑法310條第一款之規定,窩藏包屁罪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嚴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要是不招,我就把你爸媽往10年靠。你不坐的牢,讓他們老倆口替你坐。”
“你無恥!”周建濤眼睛瞪大,用吃人的眼神盯着劉文凱。
劉文凱呵呵一笑:“我無恥?你們倆兄弟殺人家母女,你們是英雄不成。你父母還住在老地方吧。你父母跟麥祖卿父子做着好鄰居,是因爲喜歡看受害者家屬痛苦嗎?我看是在爲你們打探消息吧。”
劉文凱“呸”的一聲吐口痰,道:“我還就這麽說了,你爸媽定窩藏包庇,一點毛病都沒有。就是加重情節,我估計你也讀了法律書吧,我幫你捋捋。情節嚴重的包括什麽,窩藏包庇的客體是危害嚴重的犯罪分子,你們入室搶劫殺人,中了吧。窩藏包庇犯罪分子的人數較多的,你們是兩個人,中一半,法官絕對會考慮。”
劉文凱掰着手指,繼續進門前背過的法條道:“第三種情形,窩藏包庇犯罪分子的時間較長,緻使犯罪分子長期逍遙法外的,你們都跑了10年了。中了吧。第四種,多次窩藏、包庇犯罪分子的,你父母幫你們可不止一次了,中了吧!”
劉文凱用這招的次數太多,以至于望着周建濤逐漸絕望的眼神,都沒有什麽成就感,道:“你要抵抗到底,不願意配合,那咱們就按法律嚴格執行。把你爸媽送進去。”
“你胡扯。”周建濤艱難的道:“我問過人,父母就算是做了什麽,也是親親相隐,可以免除處罰。”
“恩,知道談案子了,好現象。”劉文凱一笑,道:“我先就不說什麽人會問這種事了。咱們就談親親相隐,我覺得你說的對。”
周建濤一愣。
沒等他反應過來,劉文凱就看着周建濤,道:“我贊成你的想法,但我也告訴你,窩藏庇護近親屬,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它本身就有自由裁量的。你老老實實的交代,配合我們,我就可以向法庭申請,考慮你父母窩藏庇護你們兄弟倆,适用于親親相隐的原則。但你要是不配合我……”
劉文凱沒有把話說完,就隻是笑了一下。他說的不盡其實,但警察在審訊的過程中撒謊,簡直比談戀愛的時候撒謊的還頻繁,也就是離婚的時候的撒謊量能與之相提并論了。
周建濤終究不是法律專業人士,現在也得不到法律方面的指導,整個人的情緒終于是被頂到了崩潰的邊緣。
有時候,沒有希望并不會讓人徹底絕望。周建濤原本已經做好了抵抗到底的打算,不管弟弟是交代了還是沒交代,他都不準備開口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周建濤也沒指望在外面躲藏一輩子。
可他沒想到,警察竟是如此卑劣的将父母給圈了進來。
假如堅持抵抗,父母就要倒黴,但如果選擇配合呢?自己和弟弟肯定是雙雙完蛋了,父母也不見得能讨得好去……
“你……怎麽保證?”良久,周建濤才開口,問道:“你怎麽保證你能實現你的承諾。”
“那要看你能配合到什麽程度了。”劉文凱滿意的咀嚼着勝利的果實。
剛剛的審訊,小周将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但周建濤并不知道。
周建濤又低頭想了想,再道:“我有一個錄音,是事後讨論的時候錄的,可以證明,偷開秦家的門鎖,是我弟弟單獨策劃的。我是發現有情況,去幫忙的時候,意外參與了此事的。”
“錄音?”劉文凱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收獲。旁邊的民警也是不易察覺的擡了擡頭。
從兄恭弟敬到兄弟阋牆,進度條拉得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好在刑警們都是見多識廣的,擡擡腳的功夫,就各自套上了僞裝。
周建濤也顧不上其他人的表情了,索性道:“錄音的手機我藏起來了,你們找不到的。我要減刑,還要給我爸媽減刑。要算我立功。”
“可以考慮,但我說了不算。”劉文凱自然不會說,這不符合立功的條款雲雲。他更是提都沒提周設濤的名字,在死刑面前,沒必要讓嫌疑人感覺尴尬,順順利利的送他們去死才是警察的職責。
周建濤從視死如歸的情懷中走了回來,突然之間就開始惜命了。他也知道自己命懸一線,遂問::“誰說了算。”
“回頭會有人跟你聯系的。來,先說說犯罪過程吧,你最好老實交代,這是減刑的基礎。”劉文凱勾着周建濤。
周建濤猶豫不決。
“你不說,我們就以你弟弟說的爲準了,你這裏還要加一個不配合。”劉文凱已經找到分析了,自然是挺着腰使勁撬。
周建濤按捺不住,猜想弟弟已經将自己供出來了,深吸一口氣,道:“行吧。事情都是老二找的,他……哎,他配了個鑰匙,把麥芹穗家的房門給打開了,然後竟然就進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周建濤回憶着當日的情景,無奈的歎了口氣,再道:“我當時也在跟前,聽見房間裏有人喊叫了一聲,趕緊跑過去,想着把我弟喊出來,給人道個歉就算了,沒想到他摟着麥芹穗不放。怕人喊叫,又用胳膊肘把人的脖子給勒住了。”
劉文凱插話,問:“他認識麥芹穗嗎?”
“一個學校的,我們那片都劃到35中的,我弟可能……有點暗戀她吧。”
劉文凱心道,你把這個叫暗戀?暗殺還差不多。
他自然不會站出來跟周建濤糾結這個問題,就聽着點點頭:“繼續現場。”
周建濤:“我進去了,剛說兩句話,麥芹穗媽媽又跑出來了,讓我弟弟放了她女兒,否則就報警什麽的。”
劉文凱:“然後呢?”
“然後我弟就把人給放開了。”周建濤說到這裏,使勁的歎了口氣:“結果你知道怎麽樣?”
他的反問,是因爲這個話題萦繞在他的腦海中也有10年了,這些年,他無時無刻的不再回憶這一刻。
劉文凱感覺自己把整個案子都破了,自然要避免誘供的嫌疑,直接道:“你就說吧。”
“那二貨太緊張,把人家姑娘給勒死了。”周建濤滿臉的不可思議,再咬牙道:“就一會會,沒多長時間,人就那麽死了,也不知道是缺氧死的還是吓死的,總之,人沒了,他媽一下子就癱到地上了。”
“然後?”
“然後我們怕她嚎啕大哭,把其他人引進來,就把人給拖進卧室處理了。”
“處理是什麽意思?”
“就掐死了。”
“誰掐的?”
周建濤遲疑片刻:“我弟掐的。”
劉文凱根本不信,但也不在乎,這個問題,回頭有的是機會搞,他隻是笑笑,接着問:“接着呢?你們做了什麽?”
“我們就跑了。”周建濤道。
劉文凱遲疑了一下,沒再繼續追問奸屍的問題。很顯然,人是有權利拒絕奸屍的,即使是犯罪分子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也還是避免誘供的嫌疑,劉文凱的情緒已非常輕松,接下來按部就班的審訊後,再打了電話給黃強民:“政委,你猜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