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李張三位教授在紙面上畫了畫,就将一頁紙分成了三份,然後各自擺開陣勢,核查起來。
看别人的成果并給予評價,這種事情,他們就太熟悉,太習慣了。
盡管如此,三個人還是非常謹慎小心的。
判斷屍體死亡時的年齡,可以說是一件非常困難,并有價值的學術問題。而且,屍體死亡年齡的判斷,跟科學技術的發展和應用,也是息息相關的。
換言之,出錯也是很正常的,出現誤差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而爲了減少誤差,避免出錯,大家自然是要各出手段,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案。比較典型的方式,比如采用更貼合的回歸方程。
回歸方程不是什麽武功秘籍,更多的是一種統計的結果,且基本都是公開的——但它又有點像是武功秘籍,有的學者研究或者統計出了好用的回歸方程,他也是可以不公開的,就自己用也是可以的。尤其是在橫向的商用項目越來越多的今天,即使學者們想要公開新研究出來的回歸方程,商業公司也可能不樂意。
另一方面,回歸方程最重要的其實不是方程本身,還包括它的前置條件,也就是在什麽條件下,使用什麽回歸方程。
這一點,也是非常像是武功秘籍的。同樣一個回歸方程,它可能是非常适合白人的,甚至更具體一點,它可能是更适合高加索人種,這時候,你将它拿過來用在黃種人身上,好用不好用,要不要調整一下,是否要加一個系數,系數加在哪裏,那就是很考究,又很武功秘籍的部分了。
更進一步的說,一個很适合根據黃種人的鼻骨來判斷死亡年齡的回歸方程,它其實也不一定準确的适合于所有黃種人,畢竟,黃種人包括漢藏語系、烏拉爾語系、蒙古語族、通古斯語族、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古西伯利亞諸語言)、南亞語系、印度尼西亞語族、印第安諸語言、波利尼西亞語族。而單單就中國人的面部特征,又有七大分類,包括環渤海類型、華北類型、西北類型、中原類型、苗瑤類型、百越類型、北亞類型。(注)
另外,屍體所在地區的溫度和濕度,海拔高度,地上還是地下,當地的昆蟲或微生物的分類,都會影響到統計結果。
所以,粗略的判斷一下是很容易的,各類通用的回歸方程随便用,但要想準确起來,搞的細緻一點,這裏面的難度就非常大了。
最起碼,你得先分辨骸骨的各項屬性,再尋找合适的回歸方程,如果沒有合适的,可能還得自己研究開發一套,至于最後的使用和計算,那是最不值錢的部分。
對孫李張三名教授來說,掌握和熟練的使用那些通用的回歸方程,根本不是問題。對屍體的種族、環境做判斷,也都屬于是基操。
但你要細化再細化,總歸是要遇到瓶頸的。
三個人先是尋着比較自信的幾個骸骨做了核對,算着算着,就開始猶豫起來。
每具骸骨都有各自不同的情況,熟悉好做的核對完了,剩下的就得……查書了。
孫教授先放開了,說了句“我查查”,就讓學生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
李教授和張教授一看,也都不矜持了,全都取了電腦和PAD,或者就發信息給實驗室裏的學生,讓他們将需要的回歸方程發過來。
人類學用的回歸方程,都是一排六七個,甚至十幾個方程組成的方程集,常用的可能會記一下,不是很常用的,基本都是要靠查的。尤其是做教授的,日常反而很少自己計算,就算記得一些,也不敢直接默下來用,萬一搞錯了,才是真的難堪。
不過,搞學術的其實也不在意能不能背下方程這種小事,幾個人還是集中全力,以核對死亡年齡爲主。
墉王大墓裏的骸骨不少,但情況很複雜。最重要的墉王的屍體是在棺木中的,陪葬的王妃是後葬的,墓穴内的條件已經不一樣了,剩下的骸骨,有棺木和沒棺木的,又有不同。除此以外,這座大墓實際上是有被盜掘過的,隻是盜掘的不夠深,隻是将一些骸骨提前暴露了出來。
而對人類學家來說,這一系列的變化,就像是一道題,不斷變難得過程似的。
即使隻是核對,因爲江遠給出的年齡區間極小,也讓幾個人算的頭痛腦熱。
咔咔咔咔。
打印機不停的響着。
“李教授。”王傳星又将一張打印紙送到了最近的教授面前,道:“這是江隊剛完成的死亡年齡的判斷。”
“啊,又……又做了10個?”李教授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不可思議。
但要說江遠是胡亂做的,他低頭看看自己驗過的幾具屍骸,顯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你們這邊怎麽樣?”李教授低聲跟另外兩人交流。
“我這邊核對都沒有問題,最多一兩年内的差别,大家取的數不一樣。”張教授道。
孫教授則是掏出了手機,道:“我問問學生們啊……恩,核對的都沒問題。”
李教授挑挑眉毛,再将剛剛得到的10個數字,分給三人,自己随便找了一個屍體的編号與屍體的年齡,查看着照片和現場取的數據,再次核查起來。
結果自然是符合的。
核查到這裏,李教授已經感覺自己用腦過度了,幹脆哈哈一笑,将面前的本子一推,道:“陶教授給我們找了個強援啊。”
“那是你們沒有跟江遠接觸過,跟刑偵的圈子交流的也少。”陶雅潔也是哈哈的一笑,道:“江法醫是專破大案要案的,用人類學破案,不知道多少次了。”
“怪不得,搞刑偵的,都喜歡往精确裏判斷是吧?”李教授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江遠這時候擡頭看一眼,笑笑道:“那也沒有。準确還是第一位的,如果不是特别迫切的需要的話,我們一般也是以不出錯爲最基礎要求。”
“說的是。”李教授下意識的就順着江遠的話來說了,轉念一想,突然體會到了一股子凡爾賽的味道。
你以最基礎的要求爲目标,結果将屍骸的死亡年齡都精确到了年?
以人類學的緯度來說,這幾乎可以說是一種炫耀了。
“再稍等我幾分鍾。”江遠卻沒有要聊天的意思,說上兩句,就再次低頭忙了起來。
不到10分鍾的時間,江遠再次将面前的A4紙遞給王傳星,才笑笑道:“這樣一來,死亡年齡的判斷,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做什麽?”
三名心不在焉的教授,都不由自主的擡起頭來。
“死亡年齡的判斷,全都做完了啊。”三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了。
其實,但凡幾位專家有在什麽指紋群、法醫群或者痕檢群裏呆過的,絕對不會跟江遠掰扯什麽死亡年齡的鑒定的。
江遠LV6的死亡時間的鑒定,不能說是全知全能,也不能說完美适配死亡年齡的鑒定,但有這種級别的技能配LV3的法醫人類學,依舊是碾壓級的。對比普通LV3就到頂的專家級選手,也稱得上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了。
“接下來,我來做死亡原因的鑒定吧。”江遠自己給自己安排任務,偏偏合理的讓人無法挑剔。
三名教授下意識的就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