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知道一個籍貫或家鄉所在的地域,并不足以解決案情,但是,突破口正是一點點打開的。
孫方圓的外在形象,非常的沒有攻擊性,她的長相并不出衆,但又比普通的水平,稍微好看一丢丢,屬于是看着讓人舒服,又不會引起警覺的類型。
孫方圓說話的聲音和做事的動作,同樣如此,不快不慢,悠然自得,某些時候就像是一名高級服務人員,給你端茶倒水,既不讓人覺得負擔,又不會讓人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早年加入預審科之後,孫方圓的這一特質被師父看中,還特意進行了加強。之後的這些年,孫方圓根據自己總結的一些經驗和辦法,還對自己的形象進行了改變。
包括她的發型,她的妝容,乃至于她在桌前的姿勢儀态,孫方圓都進行過細心的修正。随着她的年齡的增長,步入中年的她,攻擊性變得更低了,審訊期間,采用真心換真心的審訊技巧的時候,效果更加拔群。
所以,孫方圓也不是單純的提出這個方案的。她是非常擅長使用此方案的。
除了可能比較耗費時間,耗費精力之外,這個方案本身,孫方圓還是比較有把握的。
不過,在其他措施都較爲無力的時候,三四天的時間轉眼過去,孫方圓已經跟“風水先生”沙承宰建立了不錯的“私人友誼”。
在這件事情,犯罪嫌疑人是絕對的弱勢方。
某些犯罪嫌疑人會選擇純粹的對抗策略,也就是保持沉默,拒絕對話。但對沙承宰來說,這個策略幾乎不可選擇。
所以,沉默與“風水先生”曾經的選擇不符,還會讓他之前的所作所爲前功盡棄。
孫方圓跟沙承宰的對話,就此持續了四天的時間。
這時候,哪怕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油潑面,也能讓沙承宰的幸福感爆棚。
沙承宰“唔”的一聲,神色不變的道:“鷹嘴豆跟我不是一個條線的,我對他了解的沒多少。”
每次聊天,孫方圓都會定一個主題,今次也不例外。
就好像美國的辯訴交易要求交代全部所知内容,國内要想立功減刑,或者得到坦白從寬的話,就必須要做到如實供述,說一半藏一半是不被允許的。你可以隻說一半,但你不會因此得到一半的減刑,而是一滴都不會有,甚至加重都有可能。
“這……具體幾次,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沙承宰含混了一下。
事實上,與其跟兇巴巴的管教,或者其他嚴肅的男性民警對話,沙承宰更願意跟孫方圓說話。尤其是在他的一些小要求能得到滿足的時候,孫方圓其實極大的改善了他的處境。
所以,單就性格來說,沙承宰也不會怯于對話。
中午。
首先,被逮捕當日,沙承宰就按照計劃,開始捐出同夥來,試圖立功了。
畢竟,沙承宰在看守所裏被看護的再嚴密,可生活方面還是有着太多的不如意的,這對養尊處優多年的他來說,落差感可以說是非常大了。
作爲販毒團夥中的一名中高層成員,戴罪立功是他擺脫死立結局的必由之路,沒有立功的減刑,而選擇保持沉默,拒絕對話的話,不論他是黃水晶還是風水先生,終點都是死立,這個結局對警方來說是有區别的,但對他本人是沒有區别的。
“來了。”沙承宰知道孫方圓的策略是什麽,可他也隻能圓滑的,沉着的面對。
孫方圓隻是微微一笑,再展開面前的文件夾,道:“咱們今天聊聊鷹嘴豆吧。”
“接觸過幾次呢?”
其次,沙承宰更是一名極度自信的男人。
孫方圓再次等在審訊室裏,及沙承宰抵達,點點頭道:“來了。”
他的綽号“風水先生”,是因爲他日常就以“風水先生”的身份行走江湖,善言談,可察言觀色,往往寥寥數語就能斬獲大單。
所以,沙承宰是必須跟孫方圓産生對話的。
“沒關系,你可以依次講出你和他的碰面,接觸的少的話,應該比較容易說明吧。另外,我也提前說明,我們回頭會跟鷹嘴豆的供詞,互相核實的。”孫方圓說着笑笑,道:“咱們争取半個小時内說完,今天中午可以吃羊肉泡馍。”
沙承宰的口水不自覺的分泌出來,并且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這就是最近幾天兩人建立起來的默契關系,孫方圓都不用他主動說,就會給他提供更好的食物和飲料,還會幫他解決一些看守所裏的生活問題,比如更幹淨的牢房和衛生紙等等,作爲回報,沙承宰就會在較短的時間裏,說清楚今天的主題。
這原本就是沙承宰立功的任務,隻是被孫方圓給具體且圓滑的執行了。
理論上,“風水先生”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這裏,也是雙方信息不對稱的表現。
沙承宰并不知道警方已經懷疑他是“黃水晶”了。同時,他也不知道孫方圓是警方的審訊專家,隻知道她是一名不錯的審訊民警,而作爲販毒團夥的中高層,“風水先生”得到一名專職的審訊民警的悉心對待,原本就是最正常的配置。
但是,“風水先生”和“鷹嘴豆”之間的往來,自己是否能夠準确無誤的說清楚呢?
沙承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讪笑起來:“一說羊肉泡馍,就饞了。”
“一會就送到了,跟師傅約好時間了。咱們先做筆錄吧,先說第一次吧,你們第一次是什麽時間見面的?”孫方圓微微笑,接着繼續問。
沙承宰思考了一下,道:“具體時間我忘了,那次應該是接貨吧。當時搞的還不太嚴格,我們這邊出貨的量跟他們核對的時候,我跟鷹嘴豆說了幾句話,我們當時還都是中層。”
“聊的什麽内容?”孫方圓立即接話。
“就是接貨的那些事。”
“見面第一句說的什麽,你們見面也是問好嗎?”
“那……倒不是,第一句……我記得不太清楚了。”
“大概說說,沒事,慢慢想。”孫方圓自然不可能放過細節。
許多人以爲自己能躲過警方的審訊,其實都建立在含混其詞上面,以爲跟警察撒謊,就跟父母親人,或者女朋友老師撒謊一樣,随便說兩句,說不過去就發脾氣,摔東西,甚至摔門而出便可以度過去。
實際上,警察是不會慣着嫌疑人的脾氣的。嫌疑人雙手都被拷在審訊桌上,不能移動,而雙方的所有對話,都是全程錄像,并且寫在筆錄上,随時可查的。最重要的是,警察會無限追問細節,并且重複詢問。沒有接受過相當訓練的,不是同時交三個女朋友十三次以上的,基本躲不過這個水平的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