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耀偉仰望着雜魚山,内心的絕望就像是雜魚的臭味一樣,濃烈而細密,廣泛而深入。
“屎都沒有這些魚臭。”申耀偉說的是實話,而且表述的特别清晰。
同行的警員老鄭呵呵的笑兩聲,遞給申耀偉一隻口罩:“王子請登山……”
“不是,這個保障措施不到位啊!防護服都不給一件嗎?”申耀偉拖延着時間。
老鄭道:“來的時候哪裏有地方放防護服的,口罩都不夠,你省着點,别吐裏面了。”
“不是……爲什麽堆這麽多的雜魚在這裏?完全沒有道理啊,不應該趁着新鮮賣掉嗎?”
本地的派出所的警員在旁捂着鼻子,道:“這些小雜魚是賣去做飼料的,做貓罐頭什麽的,都是一口氣積累好多,然後用大車拉走的。”
“這麽臭還可以做罐頭?”
“鲱魚罐頭更臭啊。而且,據說貓就喜歡腥味重的,我聽他們講,廠裏面有的批次的魚特别新鮮,做出來的罐頭的差評就多,都說家裏貓不喜歡了,懷疑他們偷工減料。”
申耀偉越聽越惡心,幹嘔了兩聲,再歎口氣,道:“能不能弄個高壓水龍頭,把這個魚山吹塌掉,好确定毒品的位置。”
老鄭咳咳兩聲:“我腰不行啊,哎呦呦,我這個老腰啊……”
說來說去,這個活是避不開了,申耀偉重重的歎了口氣:“道理我也明白,那個,老鄭,我爬左邊,你爬右邊?”
理論上,這樣一座魚山,三四個人翻翻正常,但換一個方向來說,如果目标是找一噸的毒品的話,一個人翻也行。
“用高壓水龍頭把毒品上的痕迹洗掉嗎?”同來的老鄭小小的刺了一下申耀偉,沒别的意思,就是想看他爬屎山。
申耀偉兩眼無神的鏟着腳下的魚,這份工作量,比挖屍體稍微輕松一點,因爲野外的土質往往比較堅硬,但要是加上味道……
“喊痕檢過來。”申耀偉動都不動這玩意,從現在開始,可都是強力證據了。
申耀偉精神一震,加力劃拉着,終于是将表面的魚給弄走了些。
他見喊不動老鄭,也沒辦法,找了根同樣帶着濃厚魚腥味的鐵鍬,一步步的上了魚山。
所以,除非是被點名了,否則,老鄭肯定是要躲的。正所謂智者不入愛河,刑警不上屎山,這個活幹完了,一周内都屬于是流浪貓标記物,回家除了受流浪貓的喜歡,吃飯都得單獨坐抽油煙機底下。
申耀偉鏟啊鏟啊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裏的鐵鍬,有了不一定的觸感。
至于說找到毒品能不能立功受獎,那肯定是能的,但就這個案子的形制,第一波坐飛機過來支援的警員,誰還不拿一個嘉獎?稍微有點東西的,就得是三等功。
申耀偉見江遠沒來,不禁有些遺憾。
現在的警局,三等功是可以搞批發的,論資排輩的安排的也有,但二等功還是要拼一下的。一個案子偵破了,能立二等功的,要麽得是核心決策團隊的成員,要麽得是核心流血了的警員,要麽就得是有核心血的,例外極少。
申耀偉多少沾點,但此時此刻,他隻希望自己的鼻子壞掉多好。
一個大大的塑料包裹,約莫三四十公分的直徑,外面看着發白,越瞅越不正經的樣子。
申耀偉,就是那個被點名的。
再高一點的二等功……老鄭對此就沒有太多想法了。
臭魚堆最牛的地方在于,它的臭味的層次感是非常豐富的,類型是很豐富的,所以可以一波波,一道道侵襲人的鼻腔。
老鄭在下面嘿嘿的笑幾聲,就在下面看申耀偉幹活。他老刑警了,上過的屎山夠多了,現在是不想上了。
普通人的鼻子聞一個味道久了會失效,但是,聞臭魚并不會,因爲臭魚嚴格說來并不是一種味道,它是有着種類豐富的發酵味的。
很快,幾名本地的痕檢,以及山南省禁毒總隊支援過來的技術員,就都來到了現場。
至少應該讓江遠聞一下這個味道,體會和理解到自己的辛苦啊。
“江隊呢?怎麽沒來?”申耀偉不死心的問王鍾。
“江隊解剖自己殺的屍體呢。沒空過來。”王鍾撇撇嘴。
申耀偉琢磨了一下,你别說,哪怕這個包裹裏的毒品再多,江遠還真不是必須要來的,他本來就是法醫的身份,最多就是過來取些痕迹,但這個活,禁毒總隊的痕檢一樣做得很好,人家說不定還有毒檢相關的經驗。
一大包的塑料袋被取了出來,下面又露出了另一隻塑料包,然後是第三隻和第四隻。
禁毒總隊的痕檢現場取了一隻塑料包,打開來,就見裏面全都是揉成團的跳跳糖。
這要是正經玩意,揉成這樣都沒法賣了,但對毒販子來說,好壞的區别并沒有那麽大,毒蟲哪裏有那麽多的選擇。
“看外包裝,就應該是一批的,不過,裏面的内容物的分析,得到明天早上才能有結果。”禁毒總隊的技術員也知道上峰着急想要答案,所以給了這麽一個判斷。
申耀偉不禁長籲了一口氣,是毒品就行,最起碼,沒有白遭罪。
“我去洗個澡。”剩下的活,就不用申耀偉幹了,再者,禁毒總隊或者本地警方還穿的有防護服,怎麽都要舒服一點。
申耀偉就在漁業公司的倉庫裏洗刷了一遍,将身上每個溝溝塹塹的都弄的幹幹淨淨的,才去找江遠報道。
蘇島殡儀館建在一處風景優美的小山丘上。
自小山丘望過去,一邊是連綿的樹林,另一邊是風浪不止的海面。這樣的風景,要是建一個同等面積的民宿出來,大約是很受歡迎的。當然,賺的沒有殡儀館多也是有可能。
當地的解剖室,同樣放在殡儀館的地下一層。
陰冷潮濕,牆面上還有水滴出來。
沒辦法,海島上的環境就是這樣,解剖室又相當于是法醫的一人辦公室。在刑警大隊長的辦公室都不一定有獨立衛生間的條件下,正常法醫的辦公場所,又能得到什麽樣的優待呢?
事實上就是,連接解剖室的走廊的燈,都得是壞的!
嗡嗡的閃爍的昏暗的黃色燈,以及已經熄滅的燈泡,時刻提醒人類,計劃報廢是多麽可惡的事。
申耀偉獨自一人,穿過滴水的,昏暗的,破舊的解剖室走廊。
吱嘎。
申耀偉推開了解剖室的大門。
慘白色的燈光下,一具屍體已然敞開了胸懷,露出了鮮紅的肌肉組織。
“來了。”解剖台前,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擡起了頭,微笑着問候了一句。
“江隊……”申耀偉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爲什麽要打顫。
“來看看這個屍體,體脂率低的人,就是不一樣啊,你看這肌肉的顔色,腹部的脂肪也少,切起來的手感都舒服多了。”江遠忍不住評價起來。
申耀偉陪笑兩聲,不由自主的道:“自己打的,感覺不一樣吧。”
“你别說,你真别說,這個屍體是我解剖過的最新鮮的屍體了,從這個屍體上,其實就能看出來他使用的毒品和藥品,造成的各種損傷……”江遠講起了專業,也是頗爲認真的。
申耀偉一肚子的槽無處可吐,打斷江遠道:“我們挖到毒品了。”
“恩,他們給我發信息了。”江遠點點頭:“我這邊處理完屍體,就去處理剩下的指紋。”
“找到了很多指紋嗎?”申耀偉有點意外。
“大包裝的毒品,對方可能根本沒有想到這部分會落入警方手裏,過手的指紋很多,不過,第一時間比中的一個都沒有,從指紋的形态來看,大部分應該都不是華人的指紋了。”
“國外來的毒品?”
“很難講。”江遠頓了頓,道:“他們把能處理的指紋先處理了,數量很多,我一個人也處理不完,剩下的再說吧。”
江遠說着,拍拍身下的屍體,道:“這個屍體能提供的信息也很不少了,值得花時間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