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江遠并沒有選定案件。
“倫恩議員溺亡案”是前年的案子,大馬警方爲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年和今年也都分别重啓過一次,最終都未能偵破。
從好的方面說,這個案子收集的證據相對規範,證據的數量大,質量高,并且,本案自偵破開始,也沒有相關人員死亡的記錄,無論是意外死亡還是正常死亡的……
以崔小虎和褚冠梁等經常接觸政治類案件的經驗來看,這種案子的安全性已經是比較高了,甚至可能并不怎麽涉及到政治。
當然,想是這麽想的,兩人還是分别向各自的上級做了報告。
江遠也是一樣,通知了黃強民以後,就安心的去吃榴蓮了。
做事也不用那麽着急,就大馬目前的司法結構,一名嫌疑人從抓捕到判刑,再到審結,流程和時間是非常長的,三五年都可以說是比較快了。
以這樣的維度去看,江遠幾天時間偵破一起命案,既讓尼查興奮不已,也容易讓他應接不暇。
江遠索性帶着大家四處玩了一天,第二天中午,黃強民就坐早班機飛了過來。
“有沒有人找你們?”黃強民見面先問。
江遠等人互相看看,就搖頭。
“沒有人莫名其妙的受傷,車禍,收到奇怪的信件和電話吧?”黃強民掰着指頭,一口氣說出一串來。
“沒有。”王傳星确定的回答。
“哦,那還行。”黃強民頓了頓,再道:“部委領導的意見,覺得做一下有影響力的案子是很有必要的,但要以刑事技術偵查爲主,盡可能的專注于案件本身。”
江遠之前做的刑事案件,基本都是避開政治來的,但不得不說,一些刑事案件與政治事件是密不可分的,譬如美國幾次著名的刺殺總統案,又或者小肯尼迪強@奸案,再或者某島上的陳土圓槍擊案等,又或者中國古代的一些大案,如明朝的四大奇案,都是政治事件中的刑事案件,而這種案件,對于經辦者的考驗更是巨大的。
雖然說,政治案中的刑事案,主要還是政治,但刑事案本身的事實基礎也是不可忽略的,有些時候,更是直接決定了走向。
黃強民跟上峰充分的溝通以後,江遠自無不可,收拾收拾,就前往大馬警局。
同行的除了此前的一票人,中間又彙合了使館派來的一名工作人員。
提前打過電話,進到警局,就見裏面已滿是各色人等,不僅有身着警服的警員們,還有身穿西裝的政府公務人員,以及明顯不是公務員的人物。
“單從這個陣仗來說,咱們确實是得到了警局方面的高度重視。”崔小虎緊跟在江遠身邊,也是表情凝重。
褚冠梁哈哈一笑,同樣陪在身邊道:“倫恩是本地的老資格議員了,跟各方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有的人希望他活,有的人希望他死,當時可能還有很多人會有想法,現在兩年的時間過去了,許多人真的就是隻求真相了。”
“因爲真相可以讓我們看清很多人的真面目。”中途加入的使館工作人員此時來了一句,且道:“我們不光要看他們怎麽說,還要看他們是怎麽做的。”
“那就看看。”江遠是沒那麽多心思的,他也管不着那麽多。
從此時的江遠的角度來看,破案反而是一項更簡單的工作了。
别的不說,光看周圍茫茫多的人,複雜的來源和态度,就讓人止不住的皺眉。
“我到房間裏看案子。”江遠隻給尼查和鍾仁龍說了一聲。
鍾仁龍趕緊答應着,又道:“江隊,有結果了,你先打電話給我們啊。”
“一定要注意保密啊。”尼查也提醒。
江遠皺皺眉:“如果要注意保密,你們爲什麽不等案件偵辦結束了,再通知其他人?”
尼查無奈歎口氣道:“來的人也不是我們通知的。唔……實話實說,我知道是誰洩密了,但是,倫恩溺亡案确實有非常多的人關注,強行拒絕他們的話,也不見得有好處。”
江遠撇撇嘴,雖然不理解,但是能理解。
尼查再咳咳兩聲,連忙補救道:“其實江隊伱很适合做這個案子,因爲你偵辦案件的速度非常快,不等各方反應過來,如果就能有結果的話,那就最好了。實際上,我們上次重啓此案,開始階段其實是沒有受到什麽阻撓的,但是,随着時間的拖延,各方實力才漸漸形成了阻礙……”
“你是催我們江隊快點辦案啊。”褚冠梁笑呵呵的用馬來語說了一句,鍾仁龍就在旁邊翻譯。
江遠也用馬來(印尼)語道:“快速辦案也不是問題,這個案子從刑科的角度來看,并不算是很複雜,關鍵在于你們是否能夠堅定的将排查任務完成,并且保證質量。”
江遠LV2的印尼語,日常表述是非常清晰的。
尼查連忙答應。
江遠搖頭:“我要求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調查問話,我的要求,符合标準的被排查對象,必須要帶回警局,進行全面的檢查取證後,再進行正式的詢問乃至于審訊。”
尼查等人的表情都是逐漸凝重起來。
排查不光中國警方喜歡用,國外也喜歡用。如今聽的少了,是他們漸漸用不起了。
對尼查等人來說,倫恩議員是溺死在自家泳池的,而事發當夜,倫恩家裏舉行了派對,賓客衆多且不說,賓客們還各有身份,所謂“往來無白丁”,說的就是這種地方。
如果說隻是調查問話的話,尼查等人也沒問題,涉及到的各方人物,大約也會相對配合一些的。但是,帶回警局問話,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有些人可能直接叫來律師,一言不發的坐到警察不耐煩爲止。
“你需要帶多少人回來?”尼查問。
“我們先篩一下好了。”江遠進到會議室,将幾張圖擺到了桌面上,道:“遊泳池旁的腳印極多,但是,根據屍檢報告來看,兇手是将受害人的頭按在水裏,緻其溺亡的。這樣的話,兇手的腳印,是有留在泳池邊的,而且會有發力的表現。”
江遠一邊說,一邊将幾張照片單獨放出來。
尼查趕忙問:“如果兇手處理了腳印呢,比如通過掃地沖水之類的方式……”
“會有痕迹留下的。”江遠點了一下卷宗,道:“目前來看,沒人處理過泳池邊的腳印,也沒人給泳池附近做清潔。清潔工是在第二天早上,尚未開始工作的時候就發現了倫恩的屍體,之後就報警了。”
“所以……”尼查不由舔了舔嘴唇,期待的看向江遠。
“所以,我們能夠确定,有且唯有這個腳印,是屬于兇手的。”江遠将面前的照片撥拉了一下。這裏面有俯視的大圖,也有單獨的腳印的照片,看的很清楚。
本案的技術人員原本也是有确定幾組腳印,疑似是兇手的。但是,他們隻能從離泳池的距離等方面來做考慮,看不出,也無法确定足迹的發力程度,發力的方向,這就無法确定唯一的腳印,以至于在偵查階段根本起不到篩人的作用,後續在法庭上,估計還容易出纰漏。
江遠不僅用不着這樣,在将腳印篩出來之後,接着就道:“從這個腳印來看,兇手身高大約170公分左右,168到172公分,體重70公斤左右。男性,年齡約33到38歲,身體健壯,臂力也很大,穩定性很高,是有長期鍛煉的功底的。”
比起此前給出的判斷,江遠這次的判斷堪稱是保守了,盡管如此,以這個标準将賓客名單,家屬名單和工作人員的名單篩一遍,剩下的人也足夠少了。
忐忑不安的尼查突然就湧出了信心,内心甚至有點後悔:早點說,我都不用這樣子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