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鍋了。”
“再多加點水。”
“你把那個肉剔一下。”
解剖室裏,大家一邊做事一邊嚷嚷着,環境還稍微有點吵雜。
遇到這種大案子,法醫比較多的情況下,做事其實相對輕松。主要是精神壓力比較大。
像是現在,足足六名法醫窩在一間解剖室裏,休息室裏還有能替換的人手,哪怕是煮骨頭這種大活,也都變的輕松起來。
了平時用一個夾子夾不起來的大骨頭,兩個人一起夾,不就很簡單了。
一般的法醫不愛做法醫人類學,除了難度太高,成功率太低之外過高的工作量,也是原因之一。
除非得到的就是白骨化的屍體,否則,大部分隻埋幾年的屍體,或者水裏撈出來的浮屍等等,要想運用法醫人類學的知識去分析,都得經過熬煮這個環節。
不說全過程對心理的影響,就單純的體力活部分,就已經非常累了。
而大部分的基層單位,都是隻有一名法醫的。
像是王瀾這樣瘦幹幹的女法醫,若是在隻有一個崗位編制的單位裏做事的話,獨自煮一個人,确實有點太困難了。
她也不能先分屍再熬煮,刀尖容易不小心在骨頭上留下痕迹,到時候是自己的還是兇手的,說不清楚。
舉大鍋,裝水倒水等等,每一樣都不容易。
當然,以上說的都是普通法醫。
在刑偵行業裏,任何一個崗位,真要是做出了技術高度,享受一點特殊待遇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像是江遠之所以能報考甯台縣的法醫,就是因爲吳軍同志大鬧了一場,要求尊老愛幼,增加人手,降低工作量。
而江遠現在一天天的跑出來做别處的活,又是因爲江遠足夠強,而甯台縣刑警隊,由此被上峰另眼相看。
事實上,都不需要到江遠的技術水平,任何一名法醫,能有一個lv2的法醫人類學的技術,申請一名法醫助理之類的,還是能做到的。
像是翟法醫這樣的,他的法醫人類學的技能,大約就是lv2plus的樣子,很可能一輩子都到不了lv3了,但他在全省範圍内,到處指導工作,依舊能夠如魚得水。
還是人類學的技能難度太高了。
這門技能的難度系數,大概跟圖偵涉及到的影像學類似。而且,不像是影像學,至少市場上有的是高價值的人才。
法醫人類學不僅難,學的人還少。用的機會也不多就是了。
翟法醫原本覺得,江遠的法醫人類學水平,最多入門多一點的樣子,也就是比普通法醫強一點,差不多能用的狀态--這已經是他對江遠高看一眼了。
畢竟,江遠還很年輕,而人類學恰恰需要大量的積累。
在江遠發現了裹屍袋的特殊性之後,程法醫已經有點欣賞江遠的敏銳了。
但是,等骨頭熬出來,一根根放到解剖台上的時候,程法醫才發現,江遠的實力,離入門真的好遠。
從第一步的拼屍體,翟法醫就遠遠落後于江遠的進度。
論起來,拼屍體是醫學生都能做的活,但這東西,做起來的時候,依舊是有三六九等的。
最弱的學生們,可能就得按照從上到下的順序去拼,一個個找骨頭,然後不停的調整。
強的像是江遠這種,就是拿個骨頭,就随手往解剖台上一放,位置基本都是剛剛好。
這種舉重若輕的操作,翟法醫自己能做到,實質上也是不輕松的。
翟法醫的年紀也大了,精力體力本來就有點跟不上,稍微幾個恍惚,就聽江遠已經開始出判斷了:
“屍源一,年齡35到40歲之間,女性……”
“身高160左右……”
“肩部損傷,頸椎病,膝關節損傷……”
翟法醫本來在拼另一鍋的骨頭,聽江遠這邊都開始出結論了,幹脆也不拼了,就轉頭過來翻江遠的骨頭,并核驗。
自然都是錯不了的。
像是判斷年齡,性别這種事,江遠現在拿一塊骨頭,幾乎就能判斷個七七八八出來。
這個聽起來像是人類學的基礎要求,其實已經難的飛起了。
普通的法醫,若是不擅長人類學的話,那通常就需要骨盆來做判斷了。
給個腦袋都不好使。
有的人,你看他活着的時候的腦袋,都看不出男女來,死了給個顱骨,就想判斷男女,其實是挺難的。
不是完全判斷不出來,但一名法醫要是判斷四次,有一次判斷錯男女,刑警隊敢用這樣的結論嗎?
所以,對普通法醫來說,還是骨盆穩當,而且還能一道給出年齡,是否生育等方面的信息。
骨盆可以說是學渣之聚寶盆了。
這裏其實還可以吐槽一下普通兇手的貧乏知識體系。分屍藏頭顱,其實真的沒什麽必要。除了腦袋新鮮的時候,還能認出臉來,稍微窖藏幾天,不加防腐的話,枕邊人都叫不出這顆腦袋的名字了。
至于顱骨複原術什麽的,除了大城市的少數牛人做得,一般的刑警隊怎麽可能有這種資源。
所以,殺了人要反偵察,藏頭還不如藏骨盆。但這個挑釁的意味就比較重了--南村群賊欺我老無力,殺人去臂不去頭,公然分屍棄我區。
最終結果一定是法醫人類學lvo.8的普通法醫,呼朋引伴,甚至喊來lv3的人類學大佬。
到了lv3這個層次,每一塊骨頭幾乎都可以提供大量的信息了。
别說判斷男女了,一條肋骨都可以判斷死亡時間。
不過,人類學的局限也在于這裏。
除了判斷男女,判斷死者的年齡身高等基本信息,死亡時間的判斷從來都不是特别準确。
再多一點的信息,準确性和難度更是分道而馳的兩個極端。
“差不多就這樣了。”江遠拼完了一具骸骨,能給的信息也就給完了。
單就目前的刑偵進度來說,能用的也并不多。
翟法醫微微點頭。他也說不出更多了。
“那咱們看第二具?”江遠還是看向翟法醫。
“可以,交給你了。”程法醫果斷讓位。
他本來擅長的也不是看骨頭。遇到江遠這種狠人,幹脆就讓賢了。
江遠亦不客氣,分分鍾的拼好了骨頭,然後就做分析,道:
“屍源二,年齡30到35歲之間,女性,身高165左右。死亡時間,3年到5年前。拇趾外翻,可能經常穿高跟鞋,有分娩疲痕,有生育過……”
翟法醫點頭贊成。
牛法醫道:“那就是兩名女性,都比較年輕。”
剛剛一直在表達“俺也一樣”的程翟醫這下子搖頭了,道:“現在給出這樣的結論沒必要。下一具煮好了沒?”
“還得一陣子。”牛法醫皺皺鼻子,摸摸肚子,歎口氣道:“今天就當減肥了。”
江遠于是繼續看剛才的兩具屍體。
像是年齡、性别這種信息,前人研究的都非常透徹了,而且是通過不同的骨頭,反複的進行比對和研究。
但要想得到工作之類的,更複雜的結論,這就非常困難了。不是随便看看就能給出的,往往需要對照和排列不同的情況。
這麽一看,就看到了大半夜,再各自散去睡覺。
江遠做夢的時候,都是一腦子的白骨。
還有煮化的屍塊。
飄起來的屍油。
夢裏的屍油更多,因爲現代人普遍偏胖,煮出大量的油脂,更符合概率學。
第二天早上。
柳景輝失蹤的第六天。
有人過來通知:“摩托車送到了。”
在煮肉屋子裏塞了一天的法醫們,呼啦啦的全都出去了。
徐泰甯直接弄了一輛半挂車,開進了殡儀館。”
車用黑布罩着,看不出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早早來到殡儀館辦事送行的人們,看到這麽大一輛車,紛紛議論起來。
“出大事了吧。”
“連環車禍?”
“沒聽說啊,誰家能死一闆車人啊。”
司機聽着,自己都覺得不合适,自己開着車往殡儀館裏面停。
一會兒,聽到風聲的殡儀館領導也過來看。
這時候,他們就看到幾輛摩托車,或快或慢的在園子裏轉圈,每輛摩托車上面,都有一隻白色的阿飄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