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伊正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低頭給林泉發短信。
坐貝伊身後的穆微和鹿佳,也分别一個用手機一個用小靈通小聲打着電話。
孫翩翩就是在這時噌地一下站起身的。
孫翩翩擠到中間靠門口的位置,上去就是一腳,大聲呵道:“幹什麽呐,當我們都瞎!”
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被這突如其來一腳踹的驚愣住,“你?”
“你甚麽你,不要個臉,在人家小姑娘身後,你亂蹭什麽。”
車上人很多,大夥這才聽懂發生什麽事兒。
而在那名男人前面,緊緊拽住把手的高中女生,此時已經臉通紅哭起來:“姐姐,他都蹭好一會兒了,我躲都躲不開,他還沖我笑。”
孫翩翩又伴着大夥指指點點抨擊男子的聲音,上去再來一腳,都差點給自己踹摔倒,虧着人多,後面大姨扶了一把。
“我讓你臭不要臉,你這樣能解決什麽問題,專門欺負女孩子臉皮薄,老娘就讓你看看,女孩子臉皮到底薄不薄。”
孫翩翩踹人實在施展不開,她又開始巴掌撇子劈頭蓋臉打向男子。
邊打邊罵:“就你這樣的,回手就該甩你個大嘴巴子,你家沒有女兒還是你沒有母親,你啥都沒有,你家還沒有親戚是女的?這小姑娘才多大,你臭不要臉能給她留下一輩子陰影知不知道……還把前開門解開了,你咋不脫光躺在大街上。你不是興奮嗎,愛往外露嘛,我讓你興奮個夠!”
男子興不興奮,貝伊她們不清楚,但貝伊能感覺出來翩翩異常地氣憤加興奮。
貝伊和鹿佳、穆微對視一眼,急忙站起來往前擠。
可是男子被揍成那樣,站在男子身邊的兩位大姨也用包包噼裏啪啦的打人。
“給你撓成血葫蘆,讓你再出來禍害人。”
“多長二兩肉,這把你嘚瑟的,割掉得了。”
正好車到站,男子顧頭顧不上腚的急忙跑下車,翩翩一邊嚷嚷司機:“你是不是傻,開派出所去,開什麽門”,一邊試圖要脫下鞋丢過去。
“嗳嗳?”貝伊急忙抱住翩翩的胳膊,咱可不興脫鞋的,回頭穿什麽呀。
高中小姑娘抽泣着向翩翩她們表示感謝。
孫翩翩揍人揍的呼哧帶喘的,懶得廢話,隻問她:“你在哪站下車,送你回去,别害怕。”
“已經坐過站了,就剛剛那站應該下車。”
也就是說,翩翩要是不出手打人,小姑娘也快忍到地方,現在還要反過來去對面重新坐車。
孫翩翩:“……”
——
一個連貝伊她們也叫不出名字的老小區裏。
“拆二代”孫翩翩坐在花壇邊低頭沉默着。
鹿佳、穆微、貝伊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腦瓜頂。
穆微先開口道:
“減壓了吧,你那點兒苦惱沒大事兒,啊?
我男朋友這次來,根本沒碰我,知道爲什麽嗎?
他說他沒信心買得起四環外快五環的八十八萬房子。
八十八萬,使用面積不足四十平方,不可能有書房,也沒有我練琴的地方。
父母将來去,不一定能住下。”
可是就算是這樣小的房子,穆微和她男朋友已經很努力了,仍然還是湊不出三十萬。
男朋友家裏一點兒指望不上,家裏有個親哥哥已經成家,還生了四個娃,哥嫂沒有工作和老家父母一起種地,不怕多生丢工作就講究個人丁興旺。四個成串往後排隊要念書,一家子種地的嚼用,不可能拿出來給她男朋友買房子。
家裏那頭也已經發話,告訴她男朋友往後全靠自己撲騰吧,不是念大學了嘛?念大學已經是最出息的孩子,這樣的孩子還要人拉拔,那别人咋活。
當時聽完這話,穆微心裏是有點怨氣的,哪有一點忙都幫不上的父母,你拿五萬十萬也行啊,哪有這麽越窮越能生的。
但轉念一想,要想找條件好的就别找她男朋友,找了就要認命,管不着人家的生活理念生多少個孩子。人家的父母給不給掏錢也不該她來講究。
總是不能又想要這個人,又挑剔他家庭,那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咱就是說,現實又擺在那裏,明年房價就可能不止88萬。
鹿佳聽穆微講完後,才看向翩翩說道:“其實我也看房子去了,沒和你們說而已。至于房價,雖然不像首都那麽貴,看的小區位置也比較偏,但是也要27萬。我的情況你們了解,不止是房子錢,還有兩年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都要準備出來。”
每天活在焦慮中。
稍有差錯,鹿佳心想,她就過不起自己的小日子。
别人都是成家後才需要頂門立戶,她是現在就要撐起來自己的小天地。
而且就算是穆微那種情況,真結婚要成立自己的小家時,再不濟,雙方父母也能給準備一些過日子開火錢,她沒人給。
她還想象過自己找對象或是相親時,男方父母會說些什麽話。
比如,這不就是孤女嗎?有嶽家和沒有一樣,一點忙都幫不上。
她那叔嬸跟吸血鬼似的,會不會來上門鬧打秋風?
所以别說找條件好的男朋友,和對方三觀連消費觀都不同,就算找一般較好的也會被挑剔門不當戶不對。
鹿佳今天還說了一個自己的夢想:“我特想考研究生,這是從讀書聽說過研究生三個字開始就夢想的,但我年紀比你們大,要抓緊搞錢,必須大學畢業就盡快工作。”
鹿佳看眼貝伊:“我說完了,該你了。”
比慘大會嗎?
“……”
貝伊差點未語先眼圈紅:
“奧迪就算作三十萬,那有天窗和沒天窗的,排氣量多大,帶不帶L的,配置高低價位不一樣,三十萬不一定夠。
三室一廳的房子,我都沒敢去問房價,隻根據鹿佳看的房子價位,咱就是說也要至少六七十萬吧,這就一百來萬了。
我還完我媽電腦錢,算上小時候壓歲、生活費和這回掙的,手裏才有不到十萬。
你聽我給你們細掰扯,認真聽好嗎,你們那是什麽表情,我還沒有算裝修錢,讓我抱着被子住毛坯房嗎?還有那都買奧迪了,不買個車庫裝我心愛的倒騎驢和奧迪嗎?”
穆微、鹿佳、孫翩翩齊齊看向貝伊,“咱說心裏話,聽完怎麽不同情你。”
貝伊:“……”
聽聽,最憋屈的是連個分擔她壓力同情她的人都沒有。
可這些都是真的,并且比鹿佳和穆微情況還嚴峻。
一百多萬,兩三年,最多四年就要完成。
要不然老心肝爺爺會得腦梗,老貝家頂梁柱大伯會生病,二伯工程會出事,小姨嫁不出去,媽媽沒法樂颠颠的長壽。
這還談什麽戀愛,急的屁股後面要燒着,夜裏做夢夢到一頓努力還是沒完成,别提多恐慌和洩氣。
真的,對方也就是林泉,換一個人,貝伊覺得自己都不會浪費時間看電影,而是會去各種練攤。
貝伊瞪着眼睛感歎道:“姐妹們,你們發現沒有,我愛林泉愛的特别深沉。”
可最悲哀的是,林泉沒發現這一點。
林泉一天天整得像嗷嗷待哺的小孩似的,瞧那樣對她滿肚子牢騷。卻不知道她這裏每過去一天,心理壓力就會增加一分。
“所以你那點兒難處算個屁,咋就能消沉。”貝伊用手指頭怼怼孫翩翩的方便面頭發。
穆微說:“就是,非要我們扒開傷口哄你,好意思嗎。”
孫翩翩在鹿佳沒吐槽前就站了起來,“對,不就是掙學費給家裏減輕負擔嗎?沒大事兒,咱這叫提前感受生活的殘酷,挺過去了,往後還能怕啥坎兒。什麽胖了瘦了,我生來又不是哄别人的眼球。什麽家裏有難處很難過,那就說明錢沒賺過。姐妹們,我就五千塊錢的底子,不一定能起飛。但你們都要給我起飛,黃袍加身飛起來,咱就叫作提前吃了辛苦,往後享福做人上人。”
四個女孩摟脖抱腰走出老舊的小區。
離遠還能聽到她們的歌聲:“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就是騎,我要騎它去趕集,去掙人民币……”
——
525CUBA開賽。
四個人進訓練室前就是T恤牛仔褲,十分鍾後再出來。
貝伊超短裙、到膝蓋的襪子,披散着頭發,眼睛打亮閃閃的眼影。
鹿佳兩條纖細的大白腿一覽無餘,梳着高高的馬尾,戴着大耳圈。
穆微穿着一身白色長款連衣裙,她今天的任務是串場主持。
而四人中最耀眼的要屬在最前面橫着走的胖姑娘。
姑娘紅碎花衣裳敞開懷,裏面是黑T恤,下面黑褲子,腳上小白鞋。
姑娘腋下夾着唢呐,鼻梁上卡着圓圓的黑墨鏡,方便面頭發已經噴了發膠定型。
男主持人的聲音響徹坐滿人的體育場:
“陽光燦爛揮灑五月激情。”
穆微的聲音緊接着響起:
“江濤陣陣激蕩青春烈焰。”
“幾十萬學子即将在這一刻沸騰,這一切都源自CUBA生發的無窮魅力,這一切都源自男籃健兒,呐喊追求夢想的勝利……”
候場區。
林泉穿着貝伊給買的那件AC米蘭球衣,在籃球隊最前面站着。
大夥開玩笑說,今天開賽你就算不上場,你也不能穿足球隊服坐在籃球隊的替補席上吧。
林泉正要回話,一回頭就看走過來一群漂亮姑娘。
他一眼就叨上了貝伊:“我靠。”
林泉第一反應底下有沒有穿那叫什麽褲子來着?
話說,他隻知道貝伊是啦啦隊的成員,真沒見過貝伊跳舞。
就連520那天集體跳兔子舞,貝伊也隻是比劃兩下就和那個孫翩翩笑到抱在一起。
可是真見到發現,配上這身衣服這也太……
“不冷嗎?”
“幹嘛拽我呀,要進去跳舞了,我打頭。”
林泉擰眉道:“你有沒有轉圈的動作,轉悠起來不會露?”
說完又看眼貝伊的大長腿,看球賽還是看你們跳舞,老師怎麽想的。
林泉以前出去打比賽很喜歡看啦啦隊的姑娘們,說實在的,那裙子越短越好,他就樂呵呵地看。
可這回挪到女朋友身上,那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松手,老師已經叫我們了。”貝伊急忙甩開林泉和小夥伴們拿着彩球擠進了入場口,“一會兒見。”
然後林泉就顧不上貝伊了,客隊入場後,主隊即将等主持人喊話入場。
而此時裏面已經掌聲雷動。
啦啦隊跳舞帶熱了全場,再加上對面北方财經大學球員入場平均身高,連得分後衛都有190,不像H大平均身高隻有188。
就在林泉皺眉胡思亂想貝伊跳舞是啥模樣時,男主持人用激動的聲音喊道:“有請H大籃球隊隊員入場。”
校歌同時響了起來。
伴着穆微講解H大:“這是一所1941年我國最早培養外語高級人才的紅色大學……”
全場情不自禁齊聲演唱校歌,早已淹沒了穆微的聲音:
“曆史的風雨洗盡鉛華,你是昨夜的星辰,在延河的波光中閃爍。
縱然時光流逝,你的光芒永不消磨。
我是你昨天的記憶如歌,我是你明天的錦繡如畫……”
所以林泉站在主教練後面,進來看到的就是滿場揮動H大藍色校旗,高唱校歌。
他也跟着一身西服主教練後面,對全場對四周揮了揮手。
揮手時愣是沒找到貝伊在哪,隻知道啦啦隊的姑娘們都在對着觀衆席帶頭揮舞彩球。
而林泉剛坐下,改編後節奏更快的曹操音樂就響了起來。
啦啦隊姑娘們跑回現場上來就是一個造型,人摞了起來。
摞完後跳躍着,這回林泉看到貝伊了,實在是太紮眼,在最前面咔的一下就是一個大劈叉。
林泉說實話,看的他蛋疼,好在貝伊真穿了打底褲,他看到黑色邊了。
坐在林泉旁邊的隊員,驚訝地笑道:“我去,哥,你知道你女朋友跳起舞來這麽帶勁的嗎。平時沒少去迪吧玩?”
你是想說野吧,是的,野馬一樣。
去沒去迪吧玩,以前還敢說貝伊賊有正事兒,哪有空這這那那的玩,現在忽然不敢說了,誰知道以前啥樣?
反正此時貝伊哪還有平日裏一說一笑就臉紅的模樣,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點兒不比迪吧領舞差。
長發甩起來,那小腰扭的……
林泉都要看笑了,溫柔起來像個鄰家妹妹,數錢像個小财迷,唠家常磕像個小老太太,跳舞像個要吸他血的小妖精,貝伊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面是他沒見過的。
曹操舞曲剛停,體育館裏四個角落的大鼓又咚咚敲了起來。
連主教練都不尋思戰術了,解開西服扣子扭頭看過去:“什麽情況。”
更不用說對面客隊隊員們,H大咋這麽多花樣。
隻看觀衆席忽然站起一位胖花姑娘,唢呐的嘹亮震撼出場。
姑娘邊吹唢呐邊從觀衆席往下走,一首男兒當自強送給大家。
别人吹唢呐開席,孫翩翩吹唢呐全場蹦迪。
到了場下正中間,翩翩戴着墨鏡又張開手臂,等大家的歡呼聲,等架子鼓前奏,等貝伊她們這些啦啦隊女生跑到她身後給伴舞。
翩翩對着麥克風吼道:“你們準備好了嗎?3、2、1。”
震撼心靈的唢呐聲是伴着鼓點以及全場跟音樂拍手的聲音中,在特意頓了一下後,再次吹了起來:“We will we will rock you……”
女生們尖叫聲最甚:“啊啊啊,好飒。”
觀衆席有好些女生跳躍着站起來鼓掌:“太帥了,我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