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齊對于生母小楊氏的安全還是比較上心的,雖然把她弄到這種懸崖峭壁上的小莊園住着,本就已是常人難以到達的地方,他還繼續在小莊園周圍布置了防護陣,防風防雨,防火防寒,防蟲防獸,也防築基以下的攻擊。對于小楊氏一個凡人單身婦人而言,隻要不是李溫齊的仇人知道他生母住在這裏,又恰好修爲在築基以上,這樣的防護已經十分周全了,足可保小楊氏平安。
隻是,李溫齊雖然懂些陣法知識,卻顯然不是專家。他估計是從葛真人或葛真人的師尊那裏學過些皮毛,就直接生搬硬套了一個防護陣來保護這處小莊園,卻未能嚴絲合縫地因地制宜,以至于留下了好幾處縫隙。李俪君就這麽草草轉一圈,便已發現三四個不起眼的漏洞,可以讓她不驚動任何人地進入宅中殺人報仇,又再悄然離開。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操縱着一隻小黑鶴,從其中一個大點兒的縫隙飛進了宅中,把樹蔭遮住的宅子内部給逛了一圈,弄清楚了地形以及内部情況。
别看這宅子有三進,小楊氏身邊還有侍候的人,事實上整座宅子裏能稱得上是活人的,除了她主仆二人,也就隻有門房處有個胡子花白的老人了。那老人并非修真者,倒是有可能是在山裏生活了很久的獵人,屋子裏擺放着好些打獵用的工具,同時也散發着濃濃的風濕藥膏的氣味。他床邊擺着火盆,似乎是被剛剛小楊氏的哭鬧吵醒了,便難以再度入睡,正撫着膝蓋,一邊呻吟,一邊小聲嘀咕着抱怨主家發瘋呢。
聽他的口氣,小楊氏似乎經常這樣“發瘋”,所以老門房非常能理解她爲什麽會被家人送到這種深山小宅裏安置。
除了這三個活人以外,宅子裏還有四個等級不高的傀儡,能幫着幹些粗重活計。除此之外,再無任何“人”形的東西。
小黑鶴轉了幾圈,把宅子所有進出門路都認清了,便又飛到正院上房的檐下,盯住了小楊氏。
小楊氏這時候哭鬧了半晌,已經耗盡了力氣,總算安靜下來了。那婆子放着她鬧,自己則坐在窗邊,點了一盞油燈做針線。看她手裏的活計,是件頗爲精緻的繡花半臂,做了夾層,恐怕是給小楊氏做來換季穿用的。婆子見小楊氏安靜下來了,方才放下活計,倒了一杯水,送到小楊氏手中:“娘子喝口熱茶吧,哭了半晚上,想必也口幹了。”
小楊氏用力推開,把杯子甩落在地:“給我滾!”杯子咕噜咕噜滾到了屋角,竟然沒碎。
婆子也不生氣,徑自去撿了杯子,放回桌面上,坐回窗邊,拿起活計繼續做,嘴裏道:“娘子沖老奴發什麽火?六郎是仙人,他做主決定的事,你當親娘的都改變不了,難道還指望老奴去說服六郎麽?老奴勸你還是消停些吧,如今的日子雖說比不得從前,好歹還能衣食無憂,六郎又時常來看你,已經算是孝順的了。真把他惹惱了,他将你丢在這兒不管不問的,你能怎麽辦?還真能爬下山去,一步一步走到長安不成?!”
小楊氏狠狠抹了一把臉:“爲什麽不行?!又不是沒有下山的路。你們能下山去村子裏買東西,打探消息,我爲什麽做不到?!就算要受苦……拼着受一次,今後就不用愁了。我走不到長安,還走不到王府的莊子麽?!我家三娘四郎都住在那兒,隻要找到他們……”
“三娘四郎都隻是孩子而已,深宅大院的出不來,你要怎麽找到他們?!”婆子打斷了她的話,“娘子是做娘的人,連累了三娘四郎,已是不應該,何苦還要再給他們添麻煩?!要是隋王府的人發現娘子還活着,豈會饒你性命?!别以爲大郎大娘會願意幫你。大郎差點兒被你害死了呢。他們早就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爲,不可能還象從前那樣敬你了。”
小楊氏咬牙:“那就找十六娘!我與她雖然情份不深,但好歹是親姐妹。我可以教她如何籠絡嗣王,獨得寵愛,即使正室進門,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我幫她這個忙,她出錢出力給我置辦個小宅子,尋幾個人侍候,保我一生衣食無憂,也沒什麽難的吧?!”
婆子冷笑:“十六娘從小生得标緻,平日裏沒少被你們這些姐姐們欺負,老夫人還算計過她的生母,娘子焉知她心裏就不會記仇?我勸娘子消停些,乖乖聽六郎安排吧。好歹六郎是親生的,不會不管你。他又是個仙人,神通廣大,一般凡人都不是他對手。如今日子是清苦些,等過得幾年,娘子年紀大了,模樣也變了,再求六郎給你換個身份,不回長安,就近去鹹陽或杜陵賃個宅子,出入避着些人,也照樣是好日子,還方便你借着禮佛的名義去庵裏探望老夫人。你再說些好話,求一求六郎,把老夫人接出來,娘兒倆一塊過活,也省得她繼續在庵裏受苦了。”
小楊氏氣憤地道:“你整日就想着讓我哄六郎接娘出來,根本就沒把我當成是主人!”
婆子淡淡地說:“瞧娘子說的什麽話。老奴本來就是侍候老夫人的,不過是因爲娘子身邊沒有信得過的人侍候,想起老奴了,才讓六郎将老奴帶了過來。當時娘子說得好好的,隻要你這邊安穩了,就會讓六郎把老夫人也接出來,可這麽久了都沒有下文。老夫人在庵裏還不知過得如何呢。娘子不關心親娘死活,老奴可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說罷婆子便丢下手中的活計出了屋子。
小楊氏生氣地在後面叫:“你上哪兒去?!一個奴婢,也敢給我臉色瞧了!”
婆子站在門外,也不回頭,不鹹不淡地說:“天快亮了,老奴燒火給娘子做朝食去。若是娘子願意挨餓,老奴不走也行哪。”
小楊氏在屋裏沒動靜,婆子撇撇嘴,甩袖要走,走出幾步又想起一件事,回身道:“娘子可别犯糊塗,以爲老奴能在這山上上上下下的,就以爲自己也能做到。老奴在庵裏侍候老夫人,每日上山下地,砍柴種田,什麽活兒沒幹過?早就習慣了。娘子可沒爬過這麽險峻的山。萬一一腳踏錯,摔下山去,三天後六郎回來接人,老奴可沒法交代!”說完才算是真的走了。
小楊氏在屋裏氣得混身發抖。本以爲這從小熟悉的老奴信得過,沒想到如今也膽大包天敢對她無禮了。等她與兒女聯系上,靠着吃過仙丹後更添姿色的美貌重新籠絡住嗣王李玳的心,她一定會給這老奴好看的!
小楊氏心裏盤算着要如何逃走,而窗外檐下的小紙鶴也悄無聲息地飛走了。
李俪君放下小靶鏡,冷笑了一聲。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小楊氏自己要找死,她要是放過這大好機會,就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