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俪君眨了眨眼:“那我該叫您什麽?”高力士前年被加官爲骠騎大将軍,所以她可以喚他高将軍,可小高力士似乎并沒有得到這樣的殊榮。
小高力士微微一笑:“我日前升爲内侍省少監。你喚我高少監即可。”
李俪君露出驚喜之色:“舅舅這是升官了?恭喜恭喜!怎麽也不給我送個信?我好給你送賀禮去。”
小高力士笑道:“之前我就擔任這個職位了,不過那時候隻是代掌,如今總算是正位了,倒也不算是高升,沒什麽可道賀的。我原本是想着,你平日裏都住在三原,沒必要急着給你送信。等到我休沐出宮時,再跟趙陳記的呂掌櫃說一聲便是。沒想到這才幾日的功夫,你就回長安了。”
“因爲阿翁說,貴妃可能要召見我,才讓我回來的。”李俪君道,“舅舅有事隻管往趙陳記送信。他們每隔三五天就要往别業送信的,順道就把舅舅的信捎過來了。若是急信,當天派人送出去,也不費什麽功夫。”
“都說不要再喊我舅舅了,你這孩子怎麽就是不肯聽?”小高力士抱怨了一句,但心裏其實挺高興的。這表示李俪君這孩子即使貴爲親王嫡孫女,也不會跟他這個閹奴生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因爲心裏高興,小高力士也願意爲心中認定的外甥女解惑:“方才那位不是聖人近來寵信的高功法師。他是樂遊原那邊一個叫分遊觀的道觀裏的觀主,很有些不凡的本事,據說亦是宗室之後,因此聖人囑咐過身邊的人,遇到他要恭敬些。他若有什麽要求,隻要不過分,都盡可能替他辦到就是。”
李俪君吃了一驚:“竟是宗室之後?!不知是哪一支的長輩?”
這點小高力士就回答不出來了。他也曾問過自己的義父高力士,高力士隻讓他不要多問,反正把那位法師供起來敬着就行了,但不必太過巴結了。因爲聖人并沒有多寵信他,他也很少往聖人面前湊。
李俪君若有所思。她想起了李溫齊的存在,還有玄應道人曾經提過的,真仙觀裏有好幾位姓李的前輩。倘若這些李姓門人都與李溫齊一般,是李唐宗室成員,那其中有人被派回長安城裏駐守,也沒什麽稀奇的吧?那老道士看起來一把年紀了,才勉強摸到了煉氣高階的邊,估計是無望築基了。讓他回到故土養老,也是很正常的安排嘛。
李俪君試探地問小高力士:“既然是位得道高功,不知他都有什麽本領呢?能煉制仙丹,讓人延年益壽嗎?還是會捉鬼除妖?我能不能向他求幾顆丹藥?阿兄成天病怏怏的,阿翁爲此日夜憂心。倘若阿兄能好起來,楊家人就不能仗着四郎,成天在我面前陰陽怪氣的了。”
小高力士笑笑:“這話可不敢說。聖人也曾開過口的,隻是那位法師從來沒給過什麽丹藥寶物。你去問他,照樣會吃閉門羹,還是别去自讨沒趣的好。至于隋王嫡長孫……他也同樣是楊氏女所生,與他兄弟有何兩樣呢?你竟然願意爲他求丹?”
李俪君表示:“小楊氏是我殺母仇人,大楊氏卻從來不曾害進我們母子,況且阿兄待我還算和氣,怎麽都比四郎強些。”
小高力士收起臉上的笑容,低歎一聲:“無論是誰,都不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凡你有個可以依靠的親手足,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艱難。”
李俪君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今日晉見貴妃的經過,說完後露出好奇之色:“貴妃好象生了虢國夫人的氣,隻是虢國夫人一心想要哄回她。”
小高力士迅速掃視四周一圈,又回身向她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也隻是從義父那兒聽來隻字片語,你萬萬不可再往外說了。自打正月裏貴妃與聖人吵過一架,過後楊太府與幾位國夫人輪番前去苦勸,終于把貴妃勸回宮中,貴妃就一直有些不開顔。隻是在聖人面前,她很少會透露心事,仍舊如從前一般行事而已。不過她與虢國夫人就不複從前親密了,偶爾在外人面前還會給虢國夫人沒臉。虢國夫人不敢生氣,另兩位夫人也不過是幫着哄貴妃開心罷了,根本不敢替她求情。”
李俪君恍然大悟。仔細想想,這事兒倒是能夠理解的。
貴妃吃醋,認爲皇帝負心,讓她受了委屈,可皇帝不認爲自己錯了,也生氣起來。局面一時僵持,貴妃索性跑出宮去。貴妃的兄弟姐妹們爲了自家榮華富貴,紛紛去勸貴妃退讓。貴妃原本對皇帝有多真心,這回就有多傷心,連帶親人也怨恨上了。然而她如今無路可走,除了回宮低頭,還能怎麽辦呢?隻是事情已經發生過,就如同破裂的銅鏡表面永遠都會有一條裂縫。貴妃不能跟皇帝置氣,也沒辦法爲難其他“爲她好”的兄弟姐妹們,隻好拿有挖牆角嫌疑的虢國夫人撒氣了。虢國夫人自知理虧,沒有了貴妃,她也失去了受到皇帝禮遇的根基,隻能想盡辦法哄貴妃高興,連跟李玳虛與委蛇的耐心都沒有了。
李俪君心裏有數,又低聲向小高力士打聽:“虢國夫人說了些生我阿耶氣的話……她不會真的報複阿耶吧?”
小高力士倒是覺得這事兒不必太過憂心:“虢國夫人左右不了朝政。況且貴妃既然發了話要護着你,想來無事……倒是楊太府那邊,你們要當心一些。方才在席間,嗣隋王似乎與楊太府相談甚歡。我也不知道楊太府在打什麽主意,可他一向對宗室中不得勢者,都是很冷淡的。”别說是宗室了,就是東宮太子的子嗣們,在聖人面前還有些許分量的,楊钊也隻會對其中最受聖人看重的廣平郡王稍稍客氣點罷了。嗣隋王無權無勢,楊钊從前跟他也沒什麽往來,今日忽然熱情了不少,小高力士遠遠看着,心裏都不由得多想一想呢。
他記起了一件事:“楊太府近日與李相可能有些争執,似乎有意謀取軍功,隻是眼下邊疆軍務沒什麽可讓他插手的地方。總之……楊太府在聖人面前頗受寵信,倘若虢國夫人當真記恨嗣隋王,嗣隋王還是盡量遠着些的好。”
李俪君明白了,鄭重謝過了小高力士。
此時又有其他人靠近,兩人頓時不再交談,就這麽平靜地回到了李玳與李妍君父女正在等待的亭子中。
見到李玳,小高力士滿面堆笑地說了今日貴妃召見李俪君的情形,隻說貴妃很喜歡她,過後還會有賞賜下來。李玳聽得眉開眼笑的,大方地賞了小高力士兩顆明珠,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了。
李玳送人的時候,李俪君趁機走到亭中斜對着楊家亭子的窗邊,借着衣袖的遮掩,往曾經施過法的地方再次施法,把先前殘留的靈力波動全都清除幹淨了,省得被那老道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