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李俪君與李妍君兩人的姐妹和好戲碼,大家都看在眼裏,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各人心裏都有自己的想法。
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覺得李妍君小小年紀,就跟生母學得一般陰險狡詐,前些日子才坑過嫡長姐,如今又非要跟自己害過的嫡妹和好,肯定有什麽陰謀。
不是大家信不過李妍君,而是自打禁足結束之後,她的所作所爲就叫人刮目相看,令人不由得感歎,小楊氏養出來的孩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李妍君當時低調了沒幾天,就開始圍着父親李玳做起了乖巧孝順的貼心女兒,處處拍馬屁,說好話,又是做針線,又是炖補湯什麽的。隋王反對長子去接近虢國夫人,謀求高官顯位,她就無腦支持父親,奉承他是世間難得的高才,朝中重臣無人能比,還提供了一些所謂虢國夫人姐妹幾個的喜好給他做參考,都是她從前跟着小楊氏去拜訪秦國夫人時聽來的。
她的這些小手段,其實很多都是她娘小楊氏從前用過的。隻不過如今做這些事的人不是小妾而是女兒,李玳的感受就不一樣了,但同樣十分受用。當他按照李妍君的建議,給虢國夫人送了一份禮,讨得對方歡心後,心裏對女兒就更加信任了,不再因爲小楊氏的忽然背叛而遷怒于她。
李妍君從前又習慣了在嫡長姐李俶君面前伏低做小,如今仍舊纏上去扮可憐,李俶君起初還真的信了,沒把她放在心上,頂多隻是因爲她是小楊氏之女,有幾分厭惡罷了。可見到李妍君巴結讨好自己的可憐樣,李俶君心裏又覺得挺爽快的,覺得自己報複了小楊氏,便真把這個庶妹帶在了身邊,時不時刺兩句,踩一腳。直到李俶君三番兩次在父親李玳面前因爲欺負妹妹而受到訓斥,卻把李妍君給襯托得格外懂事貼心後,她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被庶妹算計利用了。從此以後,姐妹二人徹底交惡。
可這時候,李妍君已經在父親李玳面前樹立起了孝順乖巧的形象,李俶君卻被父親視作刁蠻任性不懂事的孩子,想要告狀,也無法再取信于父親了。李俶君長了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吃這樣的虧,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既然父親李玳不相信她,她索性就告訴所有人去,好歹也讓其他人不再上李妍君的當。
李俶君雖然脾氣不好,但她在隋王府中受寵多年,人人都知道她是個直性子,從前會因爲她的話覺得陳氏不是好後母,如今自然也會因爲她的話,懷疑李妍君心裏藏奸。
因此,李妍君雖然成功哄住了自己的父親李玳,可家裏其他人卻都不相信她真的乖巧懂事。别的不說,當初推幼妹下山的事,她就怎麽都洗不白……
反倒是李俪君,年紀小不說,看起來又白晳瘦弱,曾經差一點兒被害了性命,還交出了母親留下的龐大财富,又被父親冷落,不得不搬去山裏守孝……這怎麽看都是個被人坑慘了的可憐孩子。哪怕她如今說話行事都透着一股硬氣,不象是個可憐蟲,但李玳要求她與李妍君和好,她還是答應了,可見這孩子還是容易心軟。有李妍君那樣心思不正的姐姐襯托,李俪君簡直就是天下第一清白無辜的白蓮花。所有人都覺得,她又被李玳與李妍君父女倆坑了。
幸好老天有眼,降下春雷,警醒了孩子。如今李俪君應該知道李妍君不可信了吧?
不出衆人所料,家宴期間,李妍君三番兩次想跟李俪君搭話,後者雖然不至于不搭理,卻也每次隻簡單說幾個字,完全沒有多聊的意思。
李妍君說這個菜好,要送給四妹妹嘗嘗。李俪君道謝,可菜被送到她面前後,她一筷子都不會去碰。
李妍君說那個湯美味,要四妹妹也多喝些。李俪君答應着,但湯被送上來後,她一口都沒嘗過。
李妍君又嘤嘤哭着問她是不是還不肯原諒自己?方才說要與她做好姐妹的話都是騙人的吧?李俪君便直接祭出一句:“我還在守孝呢,至今不敢碰一口葷腥。”李妍君便噎住了。
隋王府原本其實有照着朝廷的規章制度,爲陳氏這位嗣王妃守着孝,但一個新年過去,這守孝的氣氛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李俪君不在家裏住着,還帶走了陳氏生前用過的舊人,無人關注之下,即使窦王妃管家還注意着行事忌諱,可各人私底下的吃穿用度,卻沒辦法太過較真。窦王妃爲了自己的聲望考慮,也不會多說什麽。
尤其是小一輩的孩子,打着年紀小需要長身體的旗号,早就不再茹素了,隻是在服飾上頭注意些罷了。嗣王李玳都不在乎這些,縱容着下人給兒女們準備葷腥食物,二房自然更不會委屈了自己的兒子。三房倒還記得忌諱,可平日一向低調慣了,不會幹涉其他人的生活。
因此,今晚的家宴上,隻有李俪君還在吃全素。得呂嬷嬷事先提醒,窦王妃的人沒給她這桌上任何一道帶葷腥的菜色。如今,她就有了足夠的理由,隻用兩句話便把腦子裏已經全然忘記守孝規矩的李妍君給堵回去了。
堵回去後,李俪君還歪着頭多問了李妍君一句:“我在爲我娘服喪,才會吃了這麽久的素,難道三姐姐不用爲你娘服喪嗎?”
隋王府與楊家可是對外宣布小楊氏已經死了的。難不成李妍君知道親娘沒死,又不敬嫡母,才會毫無顧忌地大吃大喝?
李妍君漲紅着臉,半晌沒說話。她當然不想爲嫡母服喪,生母隻是失蹤,并沒有死,她又得了父親縱容,怎會自讨苦吃?可這種事一擺到台面上來,就襯托出了李俪君的孝心,倒顯得她很不懂事了。
偏這時候,李溫良還指着桌上的雞腿對她說:“阿姐,我要那個。”李妍君不耐煩地瞪他一眼:“吃吃吃,整天隻知道吃,你也不怕把自個兒肚皮給漲破了!”
李玳聽見,心中不喜,遠遠地就斥責女兒:“四郎要吃什麽,你給他便是了。你答應過要好好照看弟弟,你就是這麽照看的?”
李妍君心中委屈,卻不敢露出來,連忙重新裝作乖巧女兒的模樣,委委屈屈地說:“阿耶,四郎就是嘴饞,他已經吃了許多,不能再吃了,不然晚上他會肚子疼的。”
事情算是混過去了,可李玳依舊對女兒有所不滿。李妍君心裏委屈,隻覺得父親對自己似乎沒那麽憐惜疼愛了,暗忖難不成父親因爲一道雷聲就疑了自己?隻覺得憋屈至極。
她轉頭看向其他人,沒有人理她,似乎大家都覺得李玳與李俪君的做法很正常,誰也沒委屈了她。
家宴結束,李妍君就匆匆帶着弟弟李溫良離開了。
李俪君慢條斯理地淨了手,方才起身離席。李慧君笑着上來要與她同行,李玳卻攔住了她們:“俪娘,爲父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你且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