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郎有些猶豫:“這樣不好吧?我可以騎馬去橋陵找四哥,其實也沒多遠。”
從三原縣到奉先縣要走一百多裏路呢!這叫沒多遠嗎?如果是天氣好的時候,林九郎騎馬趕路,李俪君絕對不會攔着他。但現在外頭凄風冷雨的,放個十三四歲的未成年獨自跑這麽遠?她幹不出來!
于是李俪君露出了難過的表情:“爲什麽呀?你很讨厭我嗎?不願意在我的别業裏住一晚?”
林九郎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四娘子,你獨自在此居住,身邊沒有長輩在,我是個外男,不好留宿的,外人知道了會說你閑話。”
李俪君愕然:“外人會說我什麽閑話?我才多大的年紀呀!再說,我也不是獨自居住在這裏呀。雖然沒有别的親人在,可我身邊有那麽多的侍衛與奴仆呢,還有鄒王府的人在。你就算在别業裏過夜了,也不是跟我住一個屋吧?這有什麽好讓人說閑話的呢?嵯峨山離長安城那麽遠,不會有人這麽無聊吧?”
林九郎想了想:“要麽……我到附近的林場去?我聽說四娘子把那裏也買下來了。我阿婆便是窦氏女,我過去借宿一晚,也說得過去。”
李俪君擺手:“用不着。從五台去四台也要走好一段路呢,這别業又不是沒有空院子,何必費這個事兒?你我相交來往,素來都是大大方方的,你跑來找我的時候,也沒想過什麽閑話不閑話,怎麽忽然就提起了這件事?難不成長安城裏還有人盯着我,整天想要編排我的閑話嗎?”
她盯住了林九郎,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從他嘴裏問到答案。
林九郎猶豫了一下,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其實……我就是聽珅二郎君提到點風聲罷了。他已經想辦法去處理這件事了,因怕你煩心,才沒讓人告訴你。近來京城确實有人說四娘子你的閑話,不外乎什麽擅自離開家門,陷生父于不義之類的,說你搬到嵯峨山來守孝,有對父親不孝的嫌疑。其實聽信這話的人不多,宗室裏也有許多人替你辯解,還有隋王妃,她在人前說,四娘子你已經很不容易了,特地搬出王府,不去妨礙父親續弦,還有人說你的不是,便太過分了,讓旁人不要再非議你們父女之間的事。”
李俪君挑了挑眉:“我是隋王嫡裔,宗室之女,等閑人誰敢說我的閑話?會非議我的人,除了宗室,也就隻有宮裏的貴人了。我自問不曾得罪宮中貴人,以我的身份,也沒資格引起聖人的注意。而貴妃娘娘,前不久還因爲阿娘的死下旨安撫過我呢,她應該不會做出爾反爾的事。其餘的,諸如東宮、諸王、貴主們,哪裏有空閑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如此推斷,有閑情逸緻非議我的,也就隻有宗室了?可宗室裏的人大多明白我娘是怎麽死的,也知道我阿耶待我是什麽态度。阿耶此前跟虢國夫人鬧出來的绯聞,可是人盡皆知的!阿婆都明說我是爲了不妨礙阿耶續弦,方才搬出來的了,還會有誰再往我頭上栽贓?!”
林九郎道:“聽珅二郎君說,這事兒可能跟楊家有些關系,隻不知道是哪一房傳出來的。”
“楊家?”李俪君沉吟:“是小楊氏的家人,還是虢國夫人姐妹那邊?”
如果是虢國夫人姐妹,她們與小楊氏的交情還沒那這個份上吧?李俪君壓根兒就沒跟這姐妹幾個打過交道,況且虢國夫人應該已經厭煩了李玳,又有什麽理由去打壓他的女兒?
倒是小楊氏的娘家人,有可能對她心存不滿。這裏頭不單單是她曝光了小楊氏的罪行,導緻他們家臉面掃地的緣故,還有她前不久在父親李玳面前進的讒言。李俪君很确信李玳不會再把楊十六娘視作續弦正妻的人選了,更有可能會納她爲妾。這不符合楊家人的利益,他們定是要想辦法改變李玳想法的,踩李俪君去讨好後者,豈非簡單又省事?
就是楊十六娘本身,哪怕她在李儉讓與李俶君面前口口聲聲說自己願意做妾,但要是本有機會做妻,她也肯定要怨恨把消息透露給李玳的人。
不過李俪君不覺得後悔。楊十六娘當日既然決心要用這種苦肉計來打動李儉讓與李俶君,那就别因爲李玳得知此事而感到懊惱。事情是她自找的,李俪君也隻是實話實說罷了。她自己嚷嚷着要做妾,求仁得仁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李俪君沉思不語,林九郎則有自己的推測:“也許根子是在我身上……因爲四娘子救了我,裴家卻有子弟身敗名裂,就連裴徽也不得不出面向我賠禮。虢國夫人興許因此遷怒到四娘子頭上了呢?”
如果真是這個鍋,李俪君也同樣不覺得自己冤枉。因爲裴家子“火燒”橋陵前大道的事,還真是她搞出來的……可李俪君很有把握,當晚不可能有人發現她放了那把火。倘若虢國夫人僅僅是因爲她救了林九郎,落了裴徽的面子,就要報複回來,那隻能說對方真是太閑了。
李俪君對林九郎道:“如果真是爲了當初在橋陵的那件事,虢國夫人也應該是先恨上你和那個害你受傷的裴家子,而不是遷怒到我與珅叔身上。況且,如今隻是有人說我閑話罷了,暫時還沒說到珅叔身上吧?這就不象是因爲救你的事,我們才遭了池魚之災。”她想了想,“我覺得應該是小楊氏的娘家人幹的。興許是因爲小楊氏罪行暴露而丢了他們的臉面,所以他們就怨恨上我了。”
李俪君對這些事并不在意,宗室裏知道楊家與她誰是誰非的大有人在,窦王妃也會替她說話,而楊家的女兒把她母親害死了,根本就沒辦法占據道德高地,頂多就是暗戳戳傳些閑話罷了。可他們又能給她栽什麽罪名呢?因爲離家去爲母親守孝,所以對父親不孝?這種理由有幾個人會贊同?!
些許閑言碎語,影響不了李俪君什麽。興許楊家人會覺得這種閑話會影響李俪君的婚嫁,可李俪君都沒打算嫁人,還用得着在乎這些?
她對林九郎說:“這些閑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世人又不是個個都愚蠢,隻懂得人雲亦雲。我阿娘遇害的事在長安城裏一度引人熱議,京兆衙門審案牽扯出了楊家姐弟,可是引起了轟動的!如今才過去了多久?人們還記得這件事呢。世人都能非議我,唯獨楊家不能,這是他們欠我的!
“你很不必顧慮那些有心人的嘴巴,就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非要在這種天氣跑出去。你這不是在幫我,而是給我添麻煩呢!要是你被雨淋出個好歹來,回頭你家人埋怨我,我是不是得把劉家莊還回去,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林九郎聽得目瞪口呆,終究還是沒勇氣再堅持下去,乖乖被石青領着到客院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