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齊出現在隋王府陳氏靈堂上時,穿的道袍與玄應道人、老道士穿的有些許不同,顔色不一樣,但款式很類似,興許是真仙觀對于内門弟子與外駐弟子,在服飾上會加以區别?不過,從背後看,那兩款道袍都差不多。倘若李妍君因此認出了自家兄弟李溫齊穿過的服飾,在其他道士身上出現了,是否會沿着這條線索,找上門去呢?
雖然李俪君有信心可以瞞過那老道士,但當日因受李溫齊制約,沒辦法将殺母仇人小楊氏置于死地,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遺憾。甚至連母親陳氏的魂魄,也被李溫齊脅迫着送往了地府,無法在陽世間多停留片刻,與她母女團聚,這份屈辱她一直記着呢!
倘若如今又因爲李妍君找上了分遊觀,聯系上了一母同胞的前世兄弟李溫齊,使得她又能在隋王府中作威作福……李俪君覺得自己一定會嘔死的!
因此,不管李妍君是不是沖着那老道士去的,也不管老道士是不是會爲李溫齊的姐妹送信,李俪君都不能讓李妍君得利。
她如今距離老道士不遠,也不方便用什麽法術,隻踢起一塊小石子,隐秘地打向李妍君膝彎處,讓人整個摔倒在地就好了。
随即她迅速帶着二紅追了上去,示意二紅與自己一左一右地把李妍君扶起來,同時也限制住了對方的行動:“三姐,你亂跑什麽呢?!我們的馬車在那邊!你就算不想走,也别在這種地方胡鬧!”
李妍君忍痛企圖掙脫她的手:“誰胡鬧了?!我是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
李俪君死死鉗住了她的手腕:“就算看到認識的人了,也沒必要這麽亂跑吧?!你想見誰,打發人送個帖子過去就行了。這裏有那麽多人在,你好歹爲阿耶的臉面着想一下!”
姐妹倆糾纏不休的時候,一輛華麗的馬車駛近了,車簾掀起,裏頭坐的是個面色蒼白、打扮華貴的青年美婦,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她們這個方向:“我道是誰?妍娘,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心機就這麽深,從前在我面前倒是很會裝模作樣。我當日囑咐你的話,你全然不放在心上,爲了出人頭地,什麽都做得出來!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兒!别以爲你老子胡說八道,我就真的信了。日後不許你再上我家的門,也免得髒了我家的地兒!”
美婦甩下車簾,命馬車繼續前行,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前往夾城的路口。
李妍君怔怔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忽然哭了起來:“怎會這樣……楊太府都相信了,爲什麽秦國夫人不肯信?!”
原來那是秦國夫人?她怎麽沒繼續留在芙蓉園裏,與貴妃、虢國夫人、韓國夫人她們在一起?
李俪君也沒有多想,隻用眼角瞥向那老道士的背影,見他對于方才發生的事視若無睹,徑自往芙蓉園的南邊去了,很快消失在牆後,便收回視線,對李妍君道:“那麽明顯的謊言,阿耶也隻是硬着頭皮去挽回,你還真以爲别人會信嗎?收起你的眼淚吧!你明明知道秦國夫人禁止你去做什麽事,你卻還非要去做。從那時候起,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人家會厭惡你了。”
李妍君哽咽:“我也是遵從阿耶之命行事罷了。我也有難處啊!”
李俪君翻了個白眼:“阿耶以前可不知道這種事,是你自己謀劃着要跟在我身邊去晉見貴妃,因爲我堅決不肯,你才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阿耶的。你有什麽難處?還不都是爲了争閑鬥氣?!家裏誰也沒爲難你,你拍拍阿耶的馬屁就算了,非得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不肯老實過日子。如今有此報應,不過是求仁得仁,你有什麽好委屈的?還不趕緊收拾了跟我上車?!再磨蹭下去,等阿耶回家,我定會向他告狀,說你在外頭發脾氣胡鬧,丢了他的臉!”
李妍君氣憤地瞪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背影,忙丢下她去張望,卻再也找不到什麽道士了。
怎會這樣呢?若不是被李俪君阻攔,又遇上秦國夫人,她一定會找到那個道士的!
她不認得那是誰,但她知道,母親與舅舅從前認得一個很有本事的道士,關系十分親近,似乎是楊家那邊的親人。她曾經偶然從門縫裏看到那道士的背影,當時他就穿着一身深藍色的道袍。隻是舅舅壞了事以後,母親忽然失蹤,生死未蔔,這道士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她如今在隋王府孤立無援,又有弟弟要照應,實在是吃不消了。倘若能找到當日那道士,他那麽有本事,興許能幫上她的忙呢?方才那道士的袍子,從背後看就很象是母親認得那道士穿過的衣裳,她疑心是同一個道觀的。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可如今,她找不到他了!
李妍君一瘸一拐地扶着二紅與李俪君回到馬車上,一邊哭道:“方才有人打我,是不是你們在故意害我,不讓我找到那個人?!”
李俪君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對二紅道:“方才我們離她老遠,她還能栽贓到我們身上,以後真是不能再做好人了。若她再在外頭摔倒,由得她自生自滅去就好!”
二紅抿嘴笑着說:“就象先前在亭子裏,三娘子自個兒沒拿穩點心,污了裙擺,還要說是小娘子與奴,還有嗣王推了她呢!三娘子自己跑得急,一時不慎摔倒出了醜,叫秦國夫人看了笑話。興許三娘子是覺得,把責任推到别人身上,嗣王就不會責怪她吧?”
李妍君憤怒地瞪向二紅:“賤婢!你好大的膽子!”
李俪君伸手拍了她的頭一記:“閉嘴吧!我的侍女,不是你想欺負就能欺負的!你有這個閑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回府後如何向阿耶交代吧!”
“什麽交代?交代什麽?!”李妍君氣得漲紅了臉,“方才不過是意外罷了!”
李俪君輕笑:“可是秦國夫人的态度很明顯,是從此厭棄了你了。如今她們姐妹不想讓貴妃想起童年玩伴的慘死,所以不會宣揚此事。可你要是再穿着那一身彩衣出現在貴妃面前,引得貴妃回憶起了過往,你覺得……幾位國夫人會袖手旁觀嗎?她們不會告訴貴妃實情嗎?一旦貴妃知道,你一直在企圖利用她的傷心事謀私利,她對你還能剩下幾分憐惜?如此一來,你對阿耶再也沒有了用處,裝出來的乖巧孝順也取信不了家裏任何人,再得罪了貴人,連累阿耶的前程……你以後在家裏,會是什麽處境呢?”
李妍君一路聽着,臉色便一路發白,到最後,幾乎無法坐穩了,心裏越想越絕望,竟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