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氏被壓在倒塌的房屋廢墟下,許婆子跑了,但現場并不是沒有别人了。
拍賣行的負責人費力穩住了拍賣行最重要的建築物——包括庫房在内的主樓,聽到外頭動靜稍稍小點兒了,便探頭出來看情況。
如果李溫齊與那位東海貴客的打鬥就此停歇,又或是不再牽連修真集市,那自然再好不過。目前拍賣行負責人還能護住自家店鋪,頂多就是外牆需要修一修,屋檐也要補一補,但這點小損失對他而言不算什麽。可如今那兩位築基真人的大戰還要持續下去,拍賣行負責人也要考慮棄店逃走了。哪怕事後被上頭的大老闆追責,隻能被調到窮鄉僻壤去苦熬,他也隻好認命了。作爲煉氣八層的修士,他離築基隻差兩步,總不能在這時候爲了店鋪把自個兒的小命給葬送掉吧?
拍賣行負責人很快就發現了新法器店這邊的動靜。倒塌的房屋廢墟中,傳來了些許聲響,很快就有人在磚瓦堆裏鑽出了一個頭,雖然灰頭土臉的,但看她頭上戴的發簪,就知道是李溫齊真人的那個凡女生母。
看來此女是被倒塌的房屋壓在下面後,靠着身上的防身法器存活下來了。
拍賣行負責人隻瞥了小楊氏兩眼,就沒再理會了。他得回屋裏去繼續往防護法陣裏灌注法力,好繼續守護這處店鋪。小楊氏卻聽到了他的動靜,雖然沒辦法回頭看到他的臉,卻還是出聲求助了:“有人嗎?來人救救我呀!我是李溫齊真人的親娘,救了我,我兒子會報答你的!”
拍賣行負責人隻當沒聽見,直接回屋裏去了。李溫齊曾經爲了買築基丹的事跟他打過交道,他清楚地知道這位李真人手裏沒多少靈石了——對方把積攢了百多年的身家大都花在了這個凡人母親身上,買店鋪,買法衣,買首飾,買丹藥……爲了讨好師門長輩,安撫時不時鬧脾氣的生母,李溫齊甚至沒有功夫去賺新的靈石,每日坐吃山空……
在拍賣行負責人看來,李真人完全是在無謂地浪費資源!既然擠不出多少油水,他又何必給李溫齊面子呢?若是對方就在面前,他還會顧慮對方的師門與修爲,賠笑讨好禮敬三分。可對方不在這裏,他才懶得多管閑事呢!
拍賣行負責人從來都心狠手辣,對低階修士的性命尚且不在乎,又怎會在意一個凡人的死活?
小楊氏呼救半日,隻聽到附近有人活動的聲音,卻遲遲未有人來理會自己,她心裏也有些慌了,更多的是怨恨:“你若見死不救,等我兒回來了,我定要他給你一個教訓!”
依舊是沒人理會她。
她感受到身上的重物越來越沉了,隻能拼命用力往外爬,企圖自救。然而,随着新一輪的攻擊降落到集市空間上方,又有數座建築物遭了池魚之災,紛紛倒塌,其中就有隔壁的院牆。本來院牆隻是落到她身後的廢墟中,但不知爲何,倒下來的時候,有一截牆竟然斷裂了,順着倒下來的力道,往外再前進了一段距離,正好砸在小楊氏頭上,有一大塊牆磚恰好把她頭上的發簪給砸歪了。簪子在缺少刨花水輔助梳成的發髻中未能固定住,不一會兒便自行滑落在地。
小楊氏頓時就急了,她知道自己身上還有護身小甲,可若不想頭被落下的磚石砸破,她就離不開這根發簪。然而她的雙手都被壓住了,根本沒辦法伸出去撿回發簪,她隻能拼命往外鑽。
這時候,另一邊隔壁的房屋院牆也開始倒塌了,磚石瓦塊四處亂飛,其中就有好幾塊砸到她頭肩處,她轉眼就頭破血流,眼冒金星。
她害怕了。難不成她要死在這裏?不行!她明明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也沒有人再監視拘束她了,隻要鑽出了瓦礫堆,她就可以立刻逃走。外頭就是自由的天地,長安城裏還有富貴安穩的生活在等着她,她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小楊氏拼命往外鑽着,哪怕感覺到身上被磚瓦碎片劃傷了,也沒有停下來。她知道這時候不能太過嬌氣,得先逃出性命要緊。可随着四周的建築紛紛倒塌,越來越多的磚石砸到她頭上,她能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了。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血不停地往外冒着,體力流失得厲害,那本以爲能護住她的兒子還隻顧着跟别人打架,根本沒有回來看她一眼的意思,附近那不知名的人又不肯伸出援手……就連許婆子也不知去了何處,興許已經被埋在後院的廢墟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沒有人能救她。
當小楊氏認清了這個事實之後,心裏越發絕望起來。
就在這時,她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一般,一個身穿華服的端莊美貌女子不知幾時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低頭看着她。
小楊氏努力擡起頭,才認出了對方的臉。她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女人了:“嗣王妃……你不是死了麽?!”
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着她的女子穿着宗室嗣王妃的服飾,長着正妃陳氏的臉,看向她的表情平靜得有些詭異:“楊玉纓,你還認得我是誰?”
“自然認得……”小楊氏咬牙回答,心裏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眼淚直往外冒,“你是來接我的麽?我……我要死了?不不不……我不想死!快叫六郎啊!六郎能救我的!”
“陳氏”歎了口氣:“六郎當真能救你麽?沒有他,你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小楊氏咬緊了牙關,哭得越發厲害了:“是啊……若不是他告訴我,你生了五郎,繼承了王位,我卻失寵了,下半輩子過得凄慘,我也不會對你起了殺心!我是害了你的性命,可我也沒得到好處!四郎這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繼承嗣隋王之位……”
“不可能了。”“陳氏”坦然告訴她隋王府裏的最新消息,“嗣王續娶了霍國長公主守寡的女兒裴氏。裴氏進門後先請來名醫把大郎的病治好了,自己又懷上了身孕。她娘家得力,身體健康,就算這一胎生女,也早晚會有子嗣的。有大郎與未來的嫡子在前,四郎又有你這個生母在,這輩子都不會有繼承嗣隋王之位的可能,興許連個郡公之位,都沒有指望。”
小楊氏震驚地看着“陳氏”,心頭越發絕望:“六郎沒告訴我……他爲什麽不告訴我?!”
“陳氏”低頭看她:“後悔嗎?若你沒有害人之心,如今還在隋王府後院裏過着專寵的生活,哪怕隻是妾室,也依舊風風光光的。嗣王不會續娶裴氏,大郎的身體也好不起來,四郎依然是嗣王膝下最健康受寵的兒子。”
小楊氏早就後悔了。從她被李溫齊帶走的那一天開始,就在後悔。如今死期将近,她心裏更是早就被悔恨淹沒了。
可後悔又有什麽用?她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不知不覺時間都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