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光法師消除了李俪君的憂慮。
他們唯識宗雖說分享了一部分真仙觀管理長安城修士的權柄,但他們真的不是什麽強大興盛的宗門,人手很少。雖說有圓光法師這個築基中期撐場子,但他也隻有一個人而已,沒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成天啥都不幹就隻處理庶務了。所以他其實管不了多少事,頂多就是城裏的修士有什麽糾紛或犯了事的時候出面過問一下,其他時候,就連大慈恩寺治理下的坊市,他都是交給坊市裏的商人自治的。
李俪君是個煉氣八層,在目前的長安城裏,已經稱得上是修爲頂尖的數人之一了,比真仙觀派駐的代表李老道修爲還要高些,隻比圓光法師弱一點而已。這樣的煉氣高階忽然出現在長安,圓光法師不可能一句不提,但也不打算全部都照實說。
反正李老道對于李唐宗室裏出現的煉氣修士,一向都是不怎麽關注的。他本身就是宗室出身,從不打算阻止李唐宗室成員修仙求道。那兩位宗室老王爺傳出修煉的風聲時,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直到他們破壞了真仙觀轄下的修真集市附屬建築,他才動手滅口。後來兩位老王爺的家眷兒孫上門求取修仙之法,他沒有理會,卻也沒有拿他們怎麽樣。這位老道雖說對時下的皇室成員與當朝寵臣怨氣很大,可他私心裏還是希望有更多的李家人能超脫生死,求得自在。
圓光法師與李老道共事數年,已經摸清了他的脾氣。如今發現了李俪君這個“野生”修士的存在,圓光法師就打算告訴李老道,長安城裏又多了一個宗室出身的修煉者,目前還是煉氣期。
他不提李俪君是煉氣初期還是煉氣後期,李老道多半會腦補爲前者,根本不放在心上。隻要這個煉氣宗室不惹出大禍來,估計李老道連名字都不會有興趣去問的。
這樣李俪君就安心了許多。她雖然不能跟圓光法師說實話,卻還是露出腼腆的表情來,向他解釋自己的顧慮:“我曾聽說過一些關于真仙觀的傳聞。他們家似乎行事一向霸道,又喜歡從宗室裏挑選修行的苗子,帶回山裏去……我目前的生活過得還算自在,不想改變。”
圓光法師有些意外,但也能體諒李俪君的顧慮:“貧僧曾聽說過,真仙觀門下弟子中,就有隋王府子弟,隻不過那可能是……李檀越所不知道的人了。”
李俪君坦言:“我知道的。他是我父過去的寵妾小楊氏所生,卻是我母撫養長大,後來被真仙觀的前輩帶走了。他長大之後,聽說回過一次隋王府,發現他生母失寵後過得十分落魄,心中難過,等到世間重來,便偷偷潛入長安,聯系上了生母小楊氏,把後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小楊氏因此設局害死我母,企圖取而代之。那人口口聲聲說我母對他有大恩,卻對此視若無睹。等到我母死後顯靈,欲向小楊氏讨還公道,他卻出現在我母靈堂上,把她的魂魄帶走了。”說罷頓了一頓,“當時我就在場,親耳聽到了李溫齊的話,才知道了母親遇害的真相。他還以爲我不會察覺呢!不過我母親發現了我,爲我做了掩護。隻是她如今不知被帶去了何處,我想找也無從找起。”
李俪君十分懇切地問圓光法師:“李溫齊當時說,要把我母帶去地府,說她隻需要等上百年,便又能投胎轉世,做回自己了。不知法師可知道,地府怎麽去?人死後被帶進地府,真能過得好麽?會不會受苦?!”
圓光法師萬萬沒想到,李溫齊竟然會如此粗心大意!他既然有靈根,那麽家族裏出現第二個修行苗子是十分正常的事。他厚顔無恥恩将仇報就算了,連對苦主說出隐秘真相時,也不好好清個場,以至于尚未修行的姐妹直接知道了這個小世界的真相。
幸好事後不知哪位過路的金丹劍仙把隋王府四娘子收做記名弟子,教了她一些修真界的禁忌,否則她一個孩子,什麽都不懂,胡亂将聽到的話說出去,那亂子可就大了!
圓光法師唉聲歎氣的,卻聽得李俪君又繼續道:“去歲宗室裏有兩位長輩曾跟人說,在關中找到一處仙人集市,在裏面發現了小楊氏,本想帶回來的,卻爲仙人所阻,還把他們趕出來了。他們事後找回去,卻不得其門而入,一怒之下便把集市邊上的後土娘娘廟給燒了。我親自趕過去打探仇人的消息,意外發現了那裏有個修真集市,還在裏頭見到了小楊氏,聽說……就是李溫齊把人藏在那兒的。可惜那裏是真仙觀的地盤,監市真人還是位築基修士,我力不能敵,隻好悻悻而歸。”
圓光法師也聽說過些小道消息,如今正好跟李俪君的話對上了。可他除了歎氣念佛,還能說什麽呢?李溫齊行事一再犯忌,可他是真仙觀的人,輪不到唯識宗指責。不過,如今圓光法師總算知道,爲什麽李老道要殺了那兩個剛入修行路的宗室老王爺了。
居然爲了小楊氏去燒了關中集市入口處的老廟,簡直就是把真仙觀的臉面往地上踩,也把後土娘娘這位真神給得罪得狠了。要知道,整個玄唐小世界裏,無論哪個名門大派的人都幹不出這種事來呢!真仙觀要是不殺人,還有什麽尊嚴去号令關中修真界?!
李俪君看着圓光法師不停歎氣的模樣,又繼續道:“我長年住在山中靜修,很少回長安來,因此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事隔大半年了。我見那後土娘娘廟無故被牽連,實在是罪過,便邀兄長一同出資出人,将後土廟遷址重建起來了。廟依然還在鄠縣境内,隻是不再充當修真集市的出入口罷了。可重建此廟的過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不解之事。爲什麽後土娘娘這位神靈在凡間似乎知者甚少?聽說原廟的香火也不算鼎盛,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娘娘的神名與神職。真仙觀怎會選擇在這座廟後院裏開辟集市呢?”
圓光法師歎了口氣,正要回答,話到嘴邊卻忽然頓住了。
他怔怔地打量了李俪君幾眼,試探地問:“貧僧甚少往後土廟去,因此不知道此廟詳情。李檀越說這位女神的神名和神職是什麽來着?”
李俪君順口就說了。這些東西在廟裏就有明文記載,隻要留心,根本不是什麽秘密。她就是把後土娘娘的神職說得更詳細了些,可圓光法師既然對老廟情況并不了解,想必也發現不了其中的差别。
圓光法師卻露出了幾分喜色,随即表情又迅速恢複平靜:“此事貧僧并不清楚,需得請教一下長輩,才能确定答案。若李檀越不介意,明日再來用茶,可好?”
李俪君正要答應,旋即發覺他這話有些不對勁。
圓光法師是個築基佛修,在唯識宗裏是修爲最高的人,年紀不知道多少歲了。他的長輩……那會是什麽年紀?什麽修爲?他之前真的說實話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