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王妃很快就派人去東院,把隋王的決定告訴了兒媳裴王妃。
裴王妃聽完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心情有些複雜。
鄭玉钗這時候正在母親屋裏說話,見她愣住了,便替她向傳話的侍女道了謝,給了賞錢,把人打發走以後,隻留下了母親的心腹在場,便對母親說:“娘,您如今可以放心了。隋王與王妃都是行事周到之人,又真心爲您這個兒媳着想,就怕您會被人算計了。有隋王發話,哪怕嗣王心裏有什麽怨言,也挑不得您的理兒。”
裴王妃無言地看了女兒一眼,沒辦法告訴她,将繼女繼子們接回隋王府,其實是她自己的主意。李玳隻不過是被她引導着說出了那番話,目的是想擠兌她,心裏其實沒當真。倘若她真的不想接人回來,當作沒聽見就行了。過得兩日,李玳就會忘記這件事,誰也不可能真逼得她去接人。
可接人是必須的。若是沒有那幾個任性又愛胡鬧的孩子,她又要如何對自己的丈夫下暗手?雖說李玳如今有傷在身,而且傷得還挺重,連日來都隻顧着沉睡了,可他傷勢恢複得還行,罵人時中氣十足,可見調養得很好,隻要外傷好了,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又活蹦亂跳了,可以繼續在外頭任性妄爲,随意得罪人,甚至連聖人都敢抱怨。
隋王府有水平不錯的醫師長駐,萬一叫人察覺李玳身體忽然衰弱下去是有人做的手腳就麻煩了。留着幾個孩子,必要時可以充作替罪羊。
裴王妃其實也不想做到這一步,所以她都打算好了。把孩子接回府後,她會小心提防着。倘若兩個小娘子隻是嘴上罵得難聽,實際上沒有做任何事,那她也不會把嫁禍的事做得太明顯,日後李玳的身體出了問題,隻說他是受傷時損了元氣就好,讓太醫背個鍋,也不是什麽難事;可要是她們真的決定對她的孩子下手,那就别怪她狠心了。不狠狠給這兩個女孩子一個足夠深刻的教訓,她們日後還會繼續給她添亂的。她哪裏有那麽多閑暇去跟她們鬥心眼?還不如一把将人制服了,日後再無人替她們撐腰,她才能高枕無憂。
過兩年她再從世家裏找兩個人品端方又性情堅毅的旁支子弟,把李俶君與李妍君嫁出去,就很對得起繼女了,想必隋王夫婦也會感到滿意的。
裴王妃早跟母親霍國長公主商量好了要如何行事,沒想到隋王卻給了她一個“驚喜”。這位舅舅明明跟她母親關系平平,算不得親近,卻是真的在爲她着想。爲了确保她能順利嫁進隋王府,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竟然連親孫女親孫子都能送得遠遠的,經年累月地不接回來。
舅舅爲她做到了這一步,她卻要對他的嫡長子下暗手……裴王妃心裏的愧疚之意就再也壓不住了。
她必須要抓住點什麽理由,才能說服自己繼續按着計劃往下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女兒道:“娘這裏沒事,有那麽多人侍候呢,你外祖母和裴家那邊也時不時打發人過來看娘,如今還有隋王與窦王妃盯着,娘能出什麽事?倒是你和你阿兄,搬進隋王府裏住了那麽多天了,鄭家那邊可有來人說什麽?”
鄭玉钗撇了撇小嘴:“怎麽可能不來人?可他們來就來了,誰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阿婆跟着玉真姨婆離開長安了,阿兄與我到娘這裏小住些日子,又有什麽錯呢?我們又不是長住,更不是改名換姓不認祖宗了!荥陽鄭氏族中,多的是小郎君小娘子到親戚朋友家借住的,若是這樣都有人挑理,他們怎麽不挑别人去,光盯着我與阿兄兩個人?!”
裴王妃歎了口氣:“他們本來就不講道理,不過是強辭奪理挑娘的刺罷了。娘知道你們兄妹心裏都明白,并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隻是行事也要小心些,千萬别叫人拿住了把柄。鄭家人嘴甜心苦,就等着找一個理由将你們要回去,随意擺布呢!從前娘靠着你阿婆與玉真姨娘的權勢,如今再有隋王府撐腰,不怕他們公然搶人。可若是爲娘被人指谪名聲,你們兄妹又犯了什麽錯,鄭家打着管教兒孫的旗号來要人,爲娘就未必有把握能保住你們了。”
雖說兩個孩子都大了,就算回了鄭家,也不會與她這個生母疏遠,心裏更分得清親疏遠近,可她怕的是兩個孩子的前程婚事都被鄭家前公婆拿捏住。女兒一旦嫁錯了人,一輩子就毀了,日後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擺脫不如意的婚姻;兒子如今正是要上進的時候,萬一被阻礙了前程,被傷及了身體本元,日後即使再用功也難以挽回了。她深知鄭家前公婆對她所生的一對兒女都隻是平平,遠不及對那庶妾之子的偏愛,怎能坐視前公婆毀了兩個孩子的一生?!
想到這裏,裴王妃便對女兒道:“你和你阿兄且在隋王府裏住些日子,看能不能與阿儉、俪娘混熟了。倘若你們相處得好,隋王自會開口讓你們留下。他老人家早就說過要給阿儉請名師教導了,你阿兄跟着讀書,也能受益不少。你與俪娘多做伴,我看她是個聰明孩子,心裏明鏡似的,什麽都知道,說話也硬氣,有她護着你,娘就不用擔心你在外頭遇上不知趣的人,會吃虧了。”
鄭玉钗小聲說:“阿娘,阿兄與隋王府大郎固然相處融洽,但那位四娘子對兒隻是平平而已。她好象壓根兒就不想與兒結交,對您也隻是面上情兒罷了。您對她再和氣親切,隻怕她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曾經對李俪君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滿,覺得對方白費了自家母親的一片心意,但經過連日來的相處,她也算看出來了。李俪君的生母也是個賢妻,卻被夫婿與繼子女辜負了,死了也沒得什麽好。裴王妃固然也是賢妻,但在李俪君看來,隻怕還賢不過生母陳氏呢。陳氏花了十多年的心血都沒得到的東西,裴王妃怎能在短短一年内得到?因此,李俪君是斷不可能給裴王妃什麽好臉色的,能相安無事、以禮相待,已經很好了。
鄭玉钗如今對李俪君的态度已經平和了許多。可她好歹也是世家閨秀,皇族之後,從小兒也是千嬌百寵的。明知道人家不想與自己結交,還要厚着臉皮湊上去,這種事她實在做不來。
可母親吩咐她這麽做,也是爲了她好……
鄭玉钗隻能小聲抱怨了:“都怪鄭家阿翁阿婆……信那個壞道士做什麽?!那壞道士說是曾經治好過阿耶,那也隻是他醫術不錯而已,說什麽修道成仙?這世上哪兒來的神仙?!也隻有鄭家人會信了。他們信歸信,爲什麽要牽連阿兄與我?他們的寶貝孫子有修仙之資,就讓他去嘛,憑什麽叫阿兄去給他做替身,他好脫出身來追求凡塵富貴,還要把我也拉回去做人質,威脅阿兄聽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