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俪君站在楊國忠床榻邊,聽着他與妻子裴柔說話,聽得津津有味的。
原來如此。楊國忠生病之後還好過幾日,竟然還吃過丹藥呀?他們夫妻二人所說的“家養神仙”,李俪君也想起來了,就是楊家大宅西南角那個煉氣二層吧?氣息駁雜,不是什麽正路子出身的修士,竟然投到楊家門下做了供奉嗎?
雖說這個人也是貨真價實的修仙者,但拿他跟分遊觀的李老道相提并論,也未免太埋汰李老道了!煉氣七層和煉氣二層是一回事嗎?!
李俪君忍不住搖了搖頭,便聽得裴柔繼續勸說楊國忠:“上回相公你病了,吃了許多人的藥都不見效,不就是分遊觀那位宗室老神仙送的藥治好了你麽?你也别管他是不是真的宗室,更不必把他的冷淡态度放在心上,隻要他的藥能治好你就行了!他在聖人面前也照樣是一副冷臉,聖人與娘娘都沒說什麽,相公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忍了這一時之氣,且把病治好了是正經。倘若你的病再不見好,就算那李林甫斷了氣,這相位也輪不到你去坐呀!難道相公你就甘心,盼了這麽多年的位置,就此拱手讓人麽?!”
楊國忠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他當然不甘心相位旁落,可他也清楚,若自己的病一直好不起來,就算聖人再寵信他,又有娘娘從旁說好話,這相位也不可能落到一個卧病不起的人頭上。他确實要盡快把病治好才行。
若是治得慢了,李林甫先死,興許就有人搶在他前頭,把相位給占了去。别以爲他病了就不知道,手底下多少小兔崽子在打他身後權勢人脈的主意,就連嗣隋王李玳那個廢物,都敢肖想起一國之相的位置來了。他若再不好起來,天知道還會冒出多少魑魅魍魉?!
這麽想着,楊國忠便囑咐裴柔:“既然要請那李老神仙給我治病,就不能讓咱們家裏養的那個出現在他面前,省得叫他看破其真身。李老神仙素來對我沒什麽好眼色,若叫他知道我跟個歪門邪道的小神仙混在一起,指不定就不樂意給我丹藥了,還是把人早早支出去的好。這事兒你親自去辦,定要找個好借口,不能讓他猜出咱們的真實想法,更不能叫他知道,咱們要請李老神仙上門來。”
裴柔不解:“那厮說來也沒多大本事,把他打發了就是,何必還要特地騙他?”
楊國忠說:“那人有些邪門,也不是沒有真本事,隻是拿我這病沒法子罷了。早前他拿出來的丹藥,也不是沒有用處的。對于這種人,不能把人得罪死了,不然他面上不說什麽,暗地裏用些神仙手段,把咱們家的人暗地裏害了,再往深山老林裏一跑,我們上哪兒找他出氣去?!”
裴柔聽得柳眉倒豎:“反了他了?!他要是敢做這種事,我就要他死無葬身之地!什麽活神仙,不過是會煉幾顆騙人的丹藥罷了,牛皮吹得響,怎麽不見他把相公你的病治好了?!”
“暫時還是把人穩住的好。”楊國忠壓低了聲音,“他知道我們不少事。數月前我曾問他,有沒有辦法能解決了李林甫,免得他在前頭擋我的道。他十分機靈,立刻就打包票,說李林甫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相位定是我囊中之物。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反正在那之後,李林甫确實一天天病得重了,如今不過是在等死而已。滿朝上下,李家滿門,就沒一個人察覺有異!那人既然有這本事,咱們就得多提防着些,防着他把這事兒是我們指使的告訴人,也防着他收了神通,叫李林甫的病好起來,更要防着他把同樣的法子用在我們身上……”
裴柔臉色變了:“那還真是要先把人穩住……等哪天他對我們全無疑心了,我們再……”她手上比了個揮刀的動作,楊國忠微微一笑:“這是當然。死人才不會洩露機密。”
李俪君看着他一副自己最精明的模樣,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那煉氣二層顯然是在糊弄他呢!就算什麽都不幹,李林甫今年也要死了,這是史書上記載的事,那位大能還能讓他活過明年?楊國忠不知道,還以爲是自己指使邪道把老對頭咒死了。
夫妻倆商量好了要用什麽理由去把西南邊那煉氣二層修士騙走,先讓人去給楊國忠挑個風水寶穴,沖一沖,興許能把晦氣沖走,若是沖不掉,那提前給楊國忠看墓地,也十分合情合理。但那地方,楊國忠是不會要的,興許将來就拿來埋這“活神仙”了。不過那都是後話,等人出了城,裴柔就得備上一份厚禮,讓兒子出面去将分遊觀的李老道請過來,給楊國忠治病了。
他們順便還議論了一下,前些日子一直堵在分遊觀門前求仙問道的兩家王府子孫。楊國忠覺得,光是送禮太不把穩了,那禮物再重,也不過是凡物罷了,未必能打動老神仙的心。但要是老神仙嫌兩家王府麻煩,他可以幫忙解決的。這事兒一點都不難,他隻需要叫族妹三娘在貴妃娘娘面前提一嘴就行了……
在楊國忠夫妻商量着要怎麽害人的時候,李俪君已經悄然無聲地離開了他們的房間,穿過重重院落,轉到大宅西南方的院子去了。
這裏的院子又大又寬敞,但周圍沒什麽人住,附近有個花園,卻少有人前來。院子内部是三進結構,前面那進香火彌漫,似乎是供奉着什麽神像;後院住着幾個小道士和下人;中院應該是那煉氣二層修士的住所。正堂裏擺着個一人高的煉丹爐,此時正燒火煉丹呢。隻是李俪君聞着那氣味,就知道這煉氣二層沒煉什麽好丹,血腥味那麽濃,用的都是什麽歪門邪道的方子?!
丹爐裏煉着丹,煉丹的丹師卻不在爐前看着火。那煉氣二層穿着一身用上好綢料制成的道袍,頭上戴着鑲珠嵌寶的蓮花金冠,卻躲在裏屋數一箱箱的金銀寶石。
他邊數邊琢磨:“楊國忠這病來得古怪,又不見好,恐怕很快就會驚動真仙觀的人了。我此時再不走,隻怕來不及。有了這些财物,我随便找個繁華些的大城,都能過得舒舒服服的,還能順便躲過接下來幾年的戰争……别磨蹭了!萬一真叫真仙觀的人發現,我還能有好下場?!”
這麽想着,他便把裝滿金銀财寶的箱子都重新鎖好,又去翻他煉好的丹藥:“有這些也夠我吃上一年的了。換個地方,再尋個财主,照樣能繼續收集藥材煉丹,犯不着繼續在楊家待着!”
他又把丹藥給收起來了。
他沒有用任何儲物工具,雖是個修士,打包行李用的還是凡間的木箱包袱皮。
李俪君打開靈光視野,看着他身上外洩的血怨之氣,便知道他手中人命不少。這樣的邪修,還跟楊國忠拉上了關系,不正是上好的擋箭牌人選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