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李俪君不出意外地聽說了針線房在爲三娘子李妍君做新衣裳的消息。
新衣裳跟前面那套衣裳同樣的配色,款式也差不多,隻是在一些繡花紋樣等小細節上不同,就從二十多年前的老土款變成了時下最流行的樣式。隻是針線房的人都不明白,嗣王爲何要給三娘子做這麽一套衣裳,還囑咐要保密?因爲要趕工, 所以針線房撥了幾個人來負責這項工作。她們日夜加班,私下聊起天來,沒少議論此事。二紅通過小紙鶴都聽到了。
二紅把這些事報告給了李俪君,呂嬷嬷那邊也說了李玳連着幾日出門約人飲酒,還給虢國夫人送了厚禮,在她那兒盤桓了大半日的事。李俪君隻能感歎,這一波真不知應該說是李妍君坑了李玳,還是李玳坑了李妍君了。
上巳節前三天, 宮中來了内官傳旨, 告訴李俪君,貴妃娘娘會在三日後上巳節當日降臨曲江池芙蓉園,預備在某時某辰于某地見她,讓她準備好過去等待。同時,貴妃還爲她向聖人求來特别的恩典,允許她通過夾城前往芙蓉園,不必在大街上與人擠車馬了。
聖人擴建芙蓉園的時候,曾經加建了從大明宮途經興慶宮直通芙蓉園的夾道,方便他不經宮外的道路便能從宮中直達芙蓉園。這條夾道在春明門有入口。有了這份恩典,李俪君就不必穿過大半個長安城的街道前往曲江池了。那真是省了很多事。李俪君客氣地向内侍謝過恩,回頭看李玳的表情, 發現他有些不大高興。
有這麽一份恩旨在,他似乎就沒有了護送兩個女兒前往芙蓉園的理由,因爲夾道内不會有閑雜人等, 反而有很多禁軍護衛,安全性十分可靠。到了芙蓉園, 又會有宮中内侍接應兩個孩子,難不成他就真的沒有了護送女兒順便面聖的機會了嗎?
雖說隋王如今與聖人的關系大爲緩和,時不時就會被召進宮中飲宴,但李玳身爲隋王的嫡長子與嗣王,似乎并沒有獲得額外的關照。他心裏有些着急,想了想,索性咬咬牙,決定還是厚着臉皮護送女兒們一回。反正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大,又都是女孩兒,做父親的不放心,送她們一路,又有什麽出奇的呢?
這麽一來,似乎他也得了聖人恩旨,可以走一走宮中通往外界的夾城呢。這可不是每個宗室都能有的殊榮!
隋王對兒子的決定有些氣悶,想要勸阻,奈何李玳已經拿定了主意,似乎覺得自己出頭的機會就在眼前了,無論誰勸他都不會聽的。隋王沒辦法,隻好放手任其施爲。反正如今皇兄對他和氣了許多, 隻要兒子不是犯了大錯, 一點小過, 他去求求情,大概還是能求得來的。
李俪君冷眼看着父親李玳往南牆上撞,隻作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等他來到她面前告訴她,還是要讓三姐李妍君陪她去見貴妃時,她冷着臉道:“阿耶既然執意如此,兒也沒辦法抗命。隻是三姐先是騙了兒,裝作一副好姐姐的模樣要與兒和好,轉過身又往兒身上潑污水,兒是再不能相信她了。不管她在貴妃面前說什麽,兒都不會替她圓場的。若貴妃問起兒爲何帶她同行,兒也隻會實話實說,道是父親有命。若阿耶對此沒有意見,那兒就照着您的意思行事。”
李玳氣惱地道:“你這孩子,就不能爲了爲父稍稍忍一忍?!妍娘去見貴妃,又不是爲了她自己,是爲了爲父的富貴前程!爲父倘若有望得登高位,難道你不會跟着沾光?!”
李俪君冷聲道:“這都是三姐的謊話。兒才不信,她到了貴妃面前,真的會全心全意爲阿耶謀劃,而不是趁機爲自己謀利。阿耶還是小心些吧,不要太信任她爲好。萬一她闖了禍,連累了阿耶,兒年小力薄,哪裏有本事在貴妃面前力挽狂瀾?!”表完态之後,她又表示,父親正值壯年,又有才華,身份更尊貴,聖人早晚會發現他的長處,多多重用,何必刻意讨好貴妃,走裙帶關系?那樣未免顯得太谄媚了些,與父親的身份不符,更容易引起非議,不利于父親的光明前程。
李玳生氣小女兒的死心眼,偏偏她說的話又是爲了他着想,充滿了孩子的天真與對父親的崇拜與信任,他想罵也罵不了什麽,隻得掃興地甩袖離開,私下多囑咐三女兒李妍君,讓李妍君多分擔一些了。
他想想也是,求官這種事,隻能讓妍娘去辦,俪娘年紀還小,哪裏懂得這些人情世故?
于是,李俪君就這麽得到了幾日清靜,每天隻需要跟着蒼娘子學一點宮規禮儀就可以應付過去了。蒼娘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體弱多病的李儉讓與近日心情不佳的李俶君身上,前來教李俪君禮儀,不過是應付差事罷了。李俪君記性好,什麽事隻學一遍就能記得清清楚楚,禮儀上也沒什麽疏漏之處。她覺得自己的任務完成得不錯,也就不多折騰了。
隻不過,呂嬷嬷曾經私下向李俪君報告:“蒼娘子似乎在打聽秋香他們一家的事,大約是聽說秋香被提拔上來侍候小娘子了,話裏話外都在說他們家的壞話,暗示老奴要把秋香調走。”
這蒼娘子的手還伸得挺長。
李俪君撇嘴道:“不必理會她。這是我們院裏的事。要是她糾纏不清,嬷嬷就告訴我,我去向阿兄與大姐告狀。不管蒼娘子與秋香的娘過去有什麽恩怨,如今她想插手過問我手下人事,就是越界了!”
呂嬷嬷點頭應了。
上巳節轉眼就到了。這一天,天空放晴,陽光普照,氣溫升上來了,風兒也吹得格外柔和。長安城内外似乎一夜之間就踏入了溫暖的春天。早上坊門才開,大街小巷上就擠滿了人與車馬,似乎所有人都在往城外走,打算要趁着這股春意,到野外去吹一吹春風。
李俪君也早早起來穿戴完畢。她今日牢記着一個“素”字,身上穿着白衫白裙,隻套了件灰色的半臂,頭上梳着雙鬟,除了深藍色的發繩,什麽裝飾都沒有,連朵花都不簪。雖然沒有披麻戴孝,但任誰見了她,都知道她正在孝期之中。
二紅今日随她出行,也同樣穿得十分素淡不起眼。
主仆倆就這麽素素地去跟隋王夫婦辭行,隋王看着她們的打扮,沒有任何異議,隻囑咐李俪君:“見了貴人要謹守禮儀,小心回話,若不知道該說什麽,甯可不說,也不要貿然開口,千萬不要冒犯了貴人!若是遇上旁人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隻管當作沒聽到,萬萬不可當場發作起來。若你受了委屈,回來告訴阿翁,阿翁會替你出氣。”
李俪君默然行禮。
這時候,李妍君也來了。
她頭上也梳頭光光的雙鬟,隻是式樣稍稍複雜一些,身上披着一口鍾長鬥篷,把全身衣裳遮得嚴嚴實實。
這種程度的遮掩如何能瞞得過李俪君的眼睛?她什麽都沒說,手在袖中比了個法訣,先給大家召來了一股春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