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老鄒王的病情,李珅就想起了自家眼下的困境,忍不住歎了口氣。
李俪君一聽就知道有問題:“難道嗣王之事,還是沒有消息嗎?太叔祖都病成這樣了,你還特地跑去橋陵修了一回墓穴,聖人也依舊沒有松口?”
這有點不合情理吧?鄒王府什麽時候犯過錯,引得皇帝不滿了嗎?否則好好的宗室親王爵位,長輩年紀大了又體弱多病,想要确認自己兒子的繼承權,皇帝有什麽理由拖着不肯答應呢?
李珅對于這個問題,也覺得想不通,他們家真的是能做的都做過了,自問也從來沒犯過什麽錯,先帝登基與聖人繼位時,他阿翁老鄒王還曾經有過擁立之功呢!幾十年來,他們一家行事低調謹慎,很少插手朝政,也從未作奸犯科,自問已是閑散宗室的典範了。憑什麽那些風評還不如他們家的王府都能正常将王位傳給兒孫,唯獨他們家想要确定一下鄒王獨子的繼承權,就遇上這麽多阻礙呢?
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不過這種事,李珅覺得不好跟小女孩說,隻能含糊道:“聖人日理萬機,興許是還沒顧得上我們家這點小事。再過幾日,大約就有消息了。”
李俪君卻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你們見過小高力士嗎?他有沒有提過這件事?”
李珅無奈地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實話實說了:“近日他一直不曾出宮,我也沒辦法聯系上他,隻在他宅子裏留了口信。”
李俪君忙問:“是哪裏的宅子?翊善坊的,還是其他坊的?”
李珅怔了怔:“自然是翊善坊的宅子。他幾時在其他坊中置了宅?”
小高力士在勝業坊新置了一處小宅,不過很顯然,他并沒有把這個消息告知李珅。李俪君也不便透露小高力士的隐私,隻能含糊過去:“他有時候會借用我外祖留下的一些房産……地址他應該是知道的,我也不清楚他幾時會去哪一處。”
這事兒不出奇,李珅沒有起疑心。李俪君則在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要往小高力士在勝業坊的宅子那邊送一封信,看能不能向他打聽一下皇帝的想法?
她又對李珅道:“聖人就算再忙于朝政,這種小事也費不了多少功夫。隻需要發句話,命人拟旨,再讓禮部準備冊封嗣王的儀式,也就完了。聖人總不至于連吩咐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既然聖人遲遲不曾下旨,那定然是這件事有所變故,是有人在禦前進讒言嗎?還是你們一家什麽時候得罪了聖人?”
李珅忙道:“我們一家從來行事謹慎小心,與人爲善,怎會得罪聖人?況且,我阿翁告病後,宮中前來探病的使者一直不斷,賞賜也沒少過,太醫也時常奉诏上門來,可不象是聖人厭棄了阿翁的樣子。”
李俪君挑了挑眉:“若不是太叔祖得罪了聖人,那會是叔祖嗎?”她指的是老鄒王的獨子,李珅的父親。
李珅更覺得不可能了:“我父近兩年一直留在家中侍疾,除了宗室皇親以外,他甚至很少與外人來往,連正經官職都沒做過,頂多就是遙領虛銜罷了,又怎會得罪了聖人?”
他倒是覺得,有人在禦前進讒言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是誰?老鄒王雖然一向行事低調,不參與朝政,但他眼裏不揉沙子,遇到别家宗室做一些他看不慣的事,就會忍不住開口訓斥。他輩份高,人品又好,在宗室中德高望重,每每訓斥小輩,總是有不錯的效果。旁人都誇他正直嚴厲,可被他訓斥的人感受就不大好了。這些宗室小輩當中,有數人目前就在宗正寺任職。老鄒王幾次跟宗正寺提起要爲自己的兒子請封嗣王,宗正寺都不肯接話,很有可能就是這幾個人在搗鬼。
鄒王獨子不是嫡出又如何?宗室裏多的是庶子承爵的人家,偏偏隻拿鄒王府無嫡子說事兒,不過是爲了某些人的私心罷了。他們記恨老鄒王,明知道他盼望着什麽,就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稱心如意。
李珅說明原委後,對李俪君道:“這些事,我們家原本都不知道。是其中一名宗室在外頭與人吃酒時醉了,不慎洩露了口風。當時在場的人裏有一個與我交情甚好,悄悄與我說了,我才知道了實情。阿翁聽說後,心裏惱火得緊,差一點兒犯了老病。阿耶幾乎沒帶人打上門去,還是阿婆再三勸說,讓阿耶不要節外生枝,惹聖人生氣,他才作罷了。”
李俪君皺着眉說:“這幾個宗室确實有可能拖你們的後腿,但他們頂多就是在宗正寺那邊做做手腳。如今連聖人都知道太叔祖所求了,卻依然遲遲不肯下旨,這可不象是幾個宗室能決定得了的。他們會不會在禦前進了什麽讒言,讓聖人誤會了太叔祖或叔祖呢?”
李珅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不會吧?我們一家人的忠心,聖人應該一清二楚,即使是有人誣告,也沒理由會誤會我們才是。”
這就把皇帝看得太高了,其實皇帝小氣得緊。
李俪君想了想,索性跟他把話說得明白些:“珅叔可能不清楚,我阿翁……其實從數年前開始,就聖眷不再了。如今聖人隻是照着一般宗室的規矩待他罷了,從前對親兄弟的所有優待,都已經收了回去,連我們王府通往大街上的門,都叫工部封了,如今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阿翁想盡辦法要讓聖人消氣,卻始終不能成功……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爲當年三王被誣告而死的時候,阿翁替三王說過情罷了。可就算是聖人後來知道了三王的冤屈,他也依舊沒有原諒阿翁的意思,大概是覺得我阿翁作爲親兄弟,竟然反對他的命令,就不可原諒。”
她看向李珅:“若聖人連這種事都無法容忍……你們家會不會也犯了同樣的錯?”
李珅驚住了。鄒王跟隋王不同,後者是皇帝親兄弟,就算不參與朝政,還時常有進宮的機會。鄒王每年連面聖的次數都是有限的,這幾年多病,更是少有入宮的時候。他們一家對皇帝的性情喜好其實并不了解。李珅道聽途說之下,根本不知道皇帝還有這般小氣的時候。但仔細想想,隋王在三王出事之後,确實是忽然大幅減少了進宮的次數……
李珅開始正視李俪君的推測,低頭仔細回想:“三王出事時,阿翁雖在家中有過議論,但我們一家都沒在外頭說過什麽……其他的事情應該也同樣如此。隻有聖人納貴妃的時候,阿翁生過一回氣,但同樣沒有在外提過一言半語。幾位堂兄弟私下議論此事時,我阿耶還特地去罵過他們……”
他忽然頓住了:“難不成就是那一回?”
他父親确實是阻止了年輕宗室議論皇家醜聞,但當時說的是“就算聖上扒灰,也與你們幾個纨绔不相幹”,用詞實在不大好聽。可他父親本心是爲了阻止旁人非議聖上!
難不成是當時的話傳到聖人耳朵裏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