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王妃愣住了。
隋王府長史,從四品上的官職,前不久才出缺。
因爲前任長史被人發現與楊家有勾結,長時間在隋王府裏爲小楊氏提供方便,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所以,當小楊氏被暴露出來, 他也随即被隋王清退了。在那之後,長史的工作暫時由王府司馬代掌,但王府司馬有自己的差使,長史之位早晚要找人接替的。
這确實是個很好的職位,不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方便照顧, 本身的工作也不繁忙, 正适合身體還需要休養的窦舅爺。
然而窦王妃興奮了一會兒之後,漸漸冷靜了下來:“不行……那是我兄弟,王爺不可能讓他進府做長史的。”她擡頭看向李俪君,露出一個苦笑,“别說是長史官職了,哪怕是主簿或記室參軍事的職位,但凡有一點實權的,王爺都不會答應。前任長史前車之鑒尚在,王爺怎會招進一位明顯會偏向我的新任長史呢?”
隋王會覺得這威脅到了嗣王李玳的地位權柄。
李俪君道:“若是隋王府長史不行,那别家王府的長史呢?阿婆熟悉宗室人事,可知道有哪家王府,是主家與長史或司馬不和,想要換人的?若是方便,完全可以把那家的長史調到咱們隋王府來,将窦家舅公薦到那家王府去呀!隻要是阿婆交好的王府,我們就不必擔心窦家舅公會受委屈。”
交換任職?
窦王妃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種做法。她心下微動,慢慢坐直了身體:“這……聽起來似乎可行。隻是……想要換掉自家長史或司馬的王府,隻怕心裏早就有了中意的人選,不會樂意我兄弟橫插一腳的。”
李俪君笑笑:“窦家舅公隻是想要一個五品以上的官職, 好将兒子送進太學讀書罷了。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在人家王府裏長長久久地做官。過渡一下, 等上一年半載的,無論是再次告病,還是換另一個官職,都随他高興。倘若那家王府早就有自己屬意的長史人選,隻怕還樂得幫窦家舅公打點關系呢!”
窦王妃忍不住笑了:“你這孩子說得輕巧,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心裏卻并不覺得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她甚至已經想到了幾家王府,是有可能接受她兄弟做新長史的。
有的是老一輩去世,繼承人看父輩留下的長史不順眼了;也有的是當家的王爺性喜酒色,長史爲人方正看不慣,日日勸誡引來主家厭煩的;還有一家是嫡長子繼承了王位,想要踢掉過去支持繼母與弟弟的司馬……無論是哪一家,她都有幾分把握。倘若真能事成,那真真是比聽畢國公府的安排,去西南邊陲做個小小的太守要強一百倍!
她怎麽就沒想到呢?她兄弟做不了隋王府長史,跟别家王府長史換一換就行了。憑她在宗室圈子裏多年來經營的人脈與名聲,不管兄弟最終去了哪家王府,她都有能力庇護一二。
心中最大的煩惱有了解決辦法,窦王妃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看向李俪君的目光中更添了幾分親切與喜愛:“好孩子, 多謝你給阿婆出了好主意。倘若事情能辦成, 阿婆定會重重謝你!”
李俪君忙道:“兒喪母遇險,多得阿婆救助,又處處護我周全。我娘的喪事能辦得如此體面,亦是阿婆仁厚正直之故。兒不知該如何回報您的恩情,但有機會,兒自然是要爲您分憂的。”
窦王妃聽了,看向李俪君的目光越發慈愛了。她當然不會真以爲這個繼孫女對自己多有孝心,隻不過是小孩子家失了生母護持,心中不安,希望能得到她的庇護,才會刻意與她親近罷了。
但這無所謂,李俪君看起來聰明又有眼色,又不是李妍君那等藏奸耍猾的孩子,還跟親生父親李玳不和,正好與她做個臂助。她隻要撐到女兒、孫女順利出嫁,兒子也添了子嗣,便再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到時候,李俪君也長大了,她會給這個小孫女兒說一門稱心如意的好親事,再備一份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送出門去,以回報小孫女兒這些年的孝心。
這麽想着,窦王妃便溫柔細緻地問起了李俪君的日常起居,有什麽缺的,是否有什麽想要的東西,身邊侍候的人夠不夠?需不需要再增添人手?趙陳記那邊反叛的人可消停了?有用得着祖父、祖母出面的地方嗎?
李俪君還記着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呢,聊了幾句生活上的瑣事後,就回歸正題:“阿婆,窦家舅公若真能謀得哪家王府的長史之位,不用去做那什麽雲南刺史了,那是不是也不用把扶風的田莊送給畢國公府了呀?”
窦王妃頓了頓,歎了口氣:“都已經答應好的事,哪兒有這麽容易更改?況且畢國公府也沒說扶風的田莊是謀官的報酬,隻說是跟嵯峨山林場作交換罷了。隻要他家把林場的契書送了過來,田莊就無論如何也要送出去了。不然,官職能不能謀到手事小,得罪了小人,卻容易給自家埋下禍根。”
反正扶風的田莊也不是很大,送了就送了吧。隻要窦舅爺起複順利,官兒做得穩當,将來他的兒子也能順利出仕,他們這一支早晚能再起來,還怕到時候置辦不了更好的産業嗎?
李俪君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便進一步試探:“那個林場,兒也聽說了,成材的樹幾乎都被砍伐殆盡,剩下的都是尚未長成的又或是不能成材的雜木。若要重新經營起來,怕得再花上十來年的功夫。”
窦王妃苦笑:“關中能取材的山林,早年就差不多都伐盡了。還有人想要打終南山的主意,幸被宮中阻止。現如今長安城中若有人欲采巨木,隻能到千裏之外的岚、勝二州去。嵯峨山的林場離京城近,但凡有木材能長成,根本就不愁賣。我從小就知道那是一處不錯的産業,無奈經營時間太久了。十來年太少,二三十年也隻是尋常罷了。眼下我兄弟一家既無心思,亦無财力,林場拿回來後,也不過是放在那兒罷了。每年拿山下那點地種些糧食,能養活林場的仆役就好。若再有餘力,頂多就是養些雞、羊,給家裏添幾道肉菜罷了。”
李俪君心裏覺得鋪墊了半日,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口道:“若是窦家舅公覺得那處林場過于雞肋,費時費力,能否将它轉讓給兒呢?”
窦王妃愣住:“什麽?”
李俪君答道:“林場需要時間與财力去經營,兒正好兩樣都不缺。況且……兒選定了嵯峨山西麓爲母親埋骨之地,想要搬到離她近些的地方去守孝。鄒王府的别院最好,可那是太叔祖的地方。窦家的這處林場雖然離得遠些,但也是半天可來回的距離。兒已打聽過了,林場中房舍頗多,二三百人都住得下,就算将趙陳記的作坊挪過去,也不會擁擠。”
她擡頭看向窦王妃:“隻要窦家舅公願意割愛,無論出價多少,兒都願應下。能請阿婆代爲說項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