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珅聽了李俪君的問題,本來還在考慮要怎麽跟她說的,見她頻頻往大堂外頭看,便跟着望過去,發現是隋王府的一個管事在門外沖李俪君使眼色,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他這兩日因爲挂心林九郎受傷的事,又爲裴家纨绔子的嚣張作派而生氣,倒把前來橋陵要辦的“正事”給丢到一邊了,想必是有人因此質疑起他祖父的病情是否真如他們鄒王府聲稱的那麽危急了吧?他離開長安城之前,每天都有宗室皇親到家中來打探,驚動了隋王府,也沒什麽稀奇的,說不定這裏頭還夾雜着聖意呢。
他隻是對李俪君這個堂侄女不由得生出了憐惜之情,可憐她小小年紀,剛承受了喪母之痛,便被祖父差遣來打探消息了。
他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李俪君的頭:“你也擔心我阿翁的病情吧?放心,他老人家的情況雖然不是很好,但短時間内應該還出不了事。我們這些兒孫如今有什麽事都盡可能順着他的意思,不敢有半點違逆之意。隻要阿翁心情愉快了,想必他的病情就會慢慢好轉起來。”
這個理由非常好,進可攻,退可守,無論老鄒王的病情是好是壞,鄒王府都有辦法應付外界的疑問。
李俪君眨了眨眼,柔聲道:“珅叔也是因爲太叔祖的要求,才會特地跑來橋陵查看墓室的吧?”
李珅笑道:“是呀。其實家裏人都覺得,沒必要走這一趟,我阿婆與父母還覺得有些犯忌。可我阿翁一定要我來,說是趁着他如今神智還算清醒,把該準備的事情都準備好了,也省得他将來真的去了,家裏人傷心忙亂之下,諸事都不得周全,惹人笑話。我父想要再勸,阿翁便發了脾氣,差點兒犯病,誰還敢再說什麽呢?那墓室确實需要修繕了,我便索性修得張揚些,也叫我阿翁知道,我真的把他老人家的話放在心上了,事事都照着他的意思去辦呢。”
李俪君露出微笑:“原來如此。太叔祖雖病着,但人還明白着呢。可惜兒家身上有孝,不好上門去看望他。待珅叔回了家,替兒家問候他老人家一聲吧?兒家還有些禮物,煩請珅叔一并捎去,隻當是兒家孝敬太叔祖了,也是感謝太叔祖替兒家報了殺母大仇,還請太叔祖不要嫌棄。”
李珅道:“我阿翁怎會嫌棄你?他老人家對你疼愛得很呢。你回了長安,隻管去瞧他,自家人有什麽可忌諱的?禮物都在其次,他見了你才歡喜呢!”
李俪君自然是歡歡喜喜地答應下來了,但要不要真的去探望老鄒王則另說。她心裏敬着老人,當然要顧慮人家家裏人的想法,不會把李珅的客套話當真。
鄒王府的管事過來向李珅彙報墓室修繕的情況了,李俪君也不打擾李珅處理正事,埋頭把自己面前這碗筍幹熬湯打底的湯餅吃完,便帶着崔嬷嬷與二紅回房間去了。
之後不必她多言,崔嬷嬷就把李珅提供的答案告訴了前來打探消息的隋王府管事。那中年管事聽了,若有所思:“原來如此,看來老鄒王的病情還不算危急。”
李俪君道:“雖不算危急,但老人家顯然已經在準備自己的身後事了。不管是墓地、家屬,還是爵位,都希望能盡可能安排得周全,太叔祖才能安心。他家裏人也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就怕他生氣了,會氣出個好歹來。”
她看向管事:“阿翁想知道的,是不是這些?其實太叔祖也是一把年紀了,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他年輕時吃過許多苦頭,壯年時曾爲先帝與今上立過功,如今不過是期盼着兒孫後人能過得安穩罷了,這不算過分吧?”
管事幹笑着退下了。這些事可不是他一個仆從能議論的。
得到了答案,管事連午飯都沒用,就忙忙帶着随從走了。路過橋陵前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大道上那醒目的黑色焦痕,想起在客店大堂裏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決定要把這個新聞也報給王爺知曉,順道還要知會窦王妃一聲。那裴家子攀扯的林家兄弟,不就是窦王妃的親戚麽?如今嗣王妃陳氏去世了,隋王府的中饋大權又回到了窦王妃手中,他也順道賣主母一個好。
管事走後不久,林家兄弟吃過午飯,也與李俪君、李珅告别,離開了客店,前往縣城裏的住宅,之後客店裏就隻剩下鄒王府與隋王府兩家的人了。
然而李珅既要忙活修繕墓室的事務,又要留意橋陵那邊的動靜,同時還得聯合林四郎一同往京城遞文書,好參奏裴家子一本,大部分時候都十分忙碌,顧不上李俪君一個小女孩,李俪君就覺得自己沒什麽必要繼續留在奉先縣了。
到了晚上,她察覺到天上的圓月已經無法象昨夜的滿月一樣,給自己帶來靈力的增長,便向身邊人提出要離開。
崔嬷嬷有些猶豫:“小娘子不是說,要在奉先縣周圍瞧瞧,是否還有适合埋葬娘子的地方麽?怎麽才兩三天,就……”
二紅插言道:“我們本來就準備要走的,若不是王爺打發了管事來,囑咐小娘子向鄒王府二郎君打聽消息,我們也不會在奉先縣滞留至今。如今事情都辦完了,我們有什麽理由繼續在這兒待下去呢?”
崔嬷嬷歎道:“原本我們回長安,很有可能趕上娘子的‘三七’,可如今拖了幾日,已經來不及,隻能在外頭祭祀娘子了。正好王爺先前又發了話,讓小娘子不必着急回去,我們索性在外頭多看幾塊好地也行哪。”
崔嬷嬷一直惦記着陳氏的安葬之所,這兩天她在客店裏聽别人閑話,其實也打聽到了一個不錯的地點,有心過去瞧一瞧,正要跟李俪君說呢,李俪君就提出要走了。
李俪君便問她看中的地點在哪裏,得知答案後,不由得有些無語。
那地方離橋陵挺近的,約摸在奉先縣城西北方向十幾裏地,旁邊挨着金幟山,再往西走幾裏路就是橋陵了。崔嬷嬷認爲那裏地勢開闊,風水又好,還在橋陵前往奉先縣城的必經之路上,正好方便隋王府的人日後去橋陵祭拜過隋王後,順便過來祭拜陳氏,是個十分合适的地點。
李俪君有些頭痛地想,這地點當然是很好的,問題是,那一帶似乎也是将來景陵的選址。景陵的主人唐憲宗如今還沒出生呢,他的祖父德宗李适,眼下也不過才七歲大。不過憲宗在位期間,作風比較強勢,指望他會爲了一個已故宗室嗣王妃的墓,就改變自己陵墓的布局嗎?還是做夢比較快。
李俪君隻得勸崔嬷嬷:“您看聖人在建的泰陵布局,還有橋陵的布局,就知道皇家今後要建皇陵,多半是以山爲陵了。奉先縣的風水既然不錯,這一帶的山,我們怎麽敢輕易将親人埋進去?萬一将來有哪位聖人挑中了金幟山作爲身後安葬之所,你讓我娘的墳墓怎麽辦呢?”
崔嬷嬷唬得睜大了雙眼,頓時不再堅持了。
(本章完)